并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是故意去视而不见。“自欺欺人”这个词,对于现在的青铃来说,形容得准确无比。
墨轩也无所顾忌,继续说了下去:“前辈,在进入这里之前,你是一族之长,可是你却为了妻子的性命而进入了这里,九死一生,最后落得现在的下场。前辈,如果真如青铃所说,你是一个理性到冷酷的男人,那么你就不可能做这样希望微薄的事情。”
“在这个抉择中,你抛弃了全族的命运,换取你妻子生存——的微小几率。最后,你就连自己也搭了进去,成为了现在这个不能动的雕塑。最痛不过钝刀割肉,我不相信有阙这样的人会特意把你变成这个样子,让你忍受长时间的折磨,这一定是你自己选择的吧?只是因为,有阙告诉你,三年后,你的女儿会来到这里。”
“概括一下。”墨轩顿了一顿,“也就是说,你为了妻女,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够了!”黎天行刻意压低自己愤怒的声音。
“前辈,恕我直言。”墨轩将头低得更低,“如果你想在这最后一次会面中,和自己的女儿坦露心迹,那么,更直白一些如何?”
“你是在尝试说服我吗?”青铃察觉了墨轩的目的,直接出口呛墨轩:“你是想给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做辩护吗?”
“你现在的样子,又和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有什么区别呢?”墨轩循循善诱道,“青铃,你在对别人说自己名字的时候,会刻意省略自己的姓,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在内心中厌恶着自己的族群,这和舍弃了自己家庭的你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你说我和他一样?笑话。”青铃不屑地偏过头去。
“每个人会对他人不认同,无非是因为所重视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在我看来,你的父亲已经为自己的族人与家庭,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我恨的就是这个地方!”青铃突然爆发了,歇斯底里地朝着墨轩怒吼:“如果想要将自己献给整个黎氏一族,那就不要为了母亲去做这种事情!明明已经亏欠了这么多,忘记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想用一次豪赌来证明自己重视我们?你觉得这样做,我会相信你吗?”虽然是对着墨轩,但是一字一句都是对黎天行的声讨。
“冷静一点。”墨轩看着面前声嘶力竭的青铃,她毕竟还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即便有着超人的知识与经验,心智却还尚不成熟。一直忍住的泪花终于盈满眼眶,肩头也因为太过激动而一抖一抖。“所以你的父亲才会一直对自己的行为闭口不言。青铃,你的父亲,是一个一直挂念着你的人,这对于你来说,是不是足够了呢?”
“不够,不够!”青铃怒吼着后退,“你知道母亲最后的样子吗?即便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相信你会回来,你会带着她走向美好的未来,可是我却明白,即便你会回来,也只是会重复把我们放在一边的时间,对不对?在你的心里,永远只有我们一族的命运,家庭和所爱之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对吧!所以我要终结这一族的使命,我要亲手将我们一族分裂,消灭在时代之中,我要让那些和你一样的先人看看,他们和你的努力,最终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墨轩觉得有些头疼,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看一看旁边的黎天行,他也一直沉默,从墨轩开始劝青铃的时候,他就不再说话,像是根本就没在听一样。
真是麻烦。墨轩看得出来,实际上青铃和黎天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样的死脑筋。黎天行觉得自己对家庭有亏欠,便一直不帮自己辩解,自己的形象也就在青铃眼里越来越黑。另一边的青铃也是一个死傲娇,明明关心父亲关心的要死,嘴上却不饶人。医生救人只能救自己不想死的人,劝架也是同理,两个人根本就不放下自己的性子,这让墨轩怎么办?
最后还是黎天行开了口:“铃儿,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青铃回击道。
“我对你们,确实有很大的亏欠。这三年,你母亲走后,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我已经说过了,用不着你来关心。”
“你第一次走路,是在三岁。”黎天行却没有再被青铃噎住,继续讲了下去:“那时候我和你母亲担心了好久,别的孩子一岁多就会遍地跑,你却一直也不说话,不乱动,还以为你智力和身体有问题。”
“六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让你看书。果然,你天资聪慧,对于那些晦涩的专著也能够一看就懂,过目不忘。那时候我就知道,有着这样天分的你,一定逃避不了将来带领全族的命运。所以,我和你母亲商量,趁着你尚不懂事,将所有你所必须的知识都通过书籍放在你的潜意识中。”
“七岁,你第一次和我撒娇,希望我能够留在家里陪着你们。可是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随你的性子。那一次,你哭的很厉害,明明平常根本不会表现出难过,那一次却像是经历了什么关键的事情。果然,从那次以后,你就再也没向我撒过娇了。”
“九岁,照理说是随便玩耍的年龄,可是你不行。我带着你走上了外界入侵的战场,为的是让你亲眼目睹战斗的残酷,理解我们一族悲哀的使命。许多族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第一次上战场,都会被吓得魂不附体,但是你却一点都不害怕,我派去保护你的人变成了你的下属,你甚至指挥着他们独当一面。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太合格了。”
“十二岁,族里的长老已经觉得,可以将族长的位置交给你。但是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发觉,要将自己的女儿放到那个位置上,是一件多么冷酷的事情。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感到恐惧,我强行拒绝了他们的提案,将那些计划中要推行的事情全部放在了我的日程表里。”
“然后,终于到了你十六岁的那一年。”黎天行的语气,也在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变得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