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斛堆一战,胡烈战死,令晋国上下为之胆寒。
七月,武帝司马炎下令免除陇西五郡的租赋,赦免囚犯,试图来争取五郡胡人的民心,消弭战乱。但秃发树机能正值春风得意,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晋国不打了。
虽然汝阴王司马骏都督雍凉,石鉴行安西将军,奋威将军田章为先锋,但是面对秃发树机能的勇猛,胡人的善战,迟迟不敢有过激的行动。
秦州,安西将军府邸。
花厅之内,坐有两人,坐在主位的是一名已经年近花甲的老者,须发皆白,但是双眼囧囧有神,饱经风霜的面颊上刻下一道道岁月的痕迹。虽然是一身常服,但散发出来的威严,使得坐在其右手边的中年男子很不自在,正襟危坐的与老者攀谈着。
花甲老者正是安西将军石鉴,中年男子正是与李元有过交集的奋威将军田章。
此时的田章手中正捧着一封白色卷帛,细细看来,眉头紧皱,面露复杂之色,片刻后,田章小心卷起卷帛,放到茶几之上。
石鉴问道:“贾尚书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了,你觉得是否可行?”
田章回道:“杜预也是个人才,这般算计与他,是否有些不妥?”
石鉴叹了口气道:“杜宇是裴秀和张华的人,被封为秦州刺史,就是用来掣肘我二人的。”
田章道:“这个臣自然明白,贾尚书和石帅于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唯石帅马首是瞻。”
石鉴比较满意的看了一眼田章,道:“杜预他可是陛下钦封的刺史,想把他撵走,恐怕很难。你有什么想法?”
田章闻言,眼珠子乱转,忽的眼睛一亮,计上心来。道:“自石帅进驻秦州以来,一直都对秃发树机能没有什么行动,本来避其锋芒、以稳为重也不为过,但是朝廷隔三差五的就送来一封崔战旨意,我们何不在这上面做文章?”
石鉴面露狐疑的道:“你的意思是?”
田章道:“杜预此人虽是个人才,但很是爱惜羽毛,重名声。既然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崔战,石帅何不点将杜预猛攻秃发树机能?如果杜预出战,一来让其充当炮灰,战死沙场岂不一了百了。”
石鉴闻言心道:“这条计策甚是歹毒。”心下对于田章多了几分提防。嘴上却是问道:“杜预不出战呢?”
田章笑道:“如果不出战,就是有违将令,石帅大可以参他一个畏战不前的罪名,这样的话,他杜预还不卷铺盖乖乖走人?”
石鉴闻言哈哈一笑道:“好一个两头堵,这个杜刺史是走定了。”
......
秦州刺史府,杜预刚刚从城外归来,风尘仆仆,面露沉吟之色。从为期五日的探访边关山和地理形势来看,局势对于晋国来看实在是不容乐观。
塞外之地,一马平川,利于骑兵作战,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胡人的战斗力。但这都不是最紧要的,秦州之地,五胡杂居,都是一心向着秃发树机能,真要是莽撞的出兵攻击秃发树机能的话,胜算太小了。
杜预刚刚脱下铠甲,喝了口冰镇葡萄酒,一名小校便急匆匆的来到了花厅,单膝跪倒在杜预身前,双手抱拳禀报道:“传石鉴将军令,请大人过府议事。”
杜预拜了拜手,道了声:“知道了,回去禀告石将军,本官这就到。”
杜预重新披上铠甲,带着十来个随身护卫,纵马来到了东城的安西将军府。下得马来,健步走向了将军府的议事堂。
此时的议事堂中,石鉴一身戎装,面朝南,端坐在主坐之上,背后挂着一张绘有“石”字的帅旗。两侧立着十来名将校,田章也是一身戎装的站在右手第一的位置。
杜预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这副架势不是要出兵了吧?”大声道:“下官拜见石将军。”
石鉴古井无波的点了点头,示意杜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杜预移步立在了左手第一的位置。
待杜预站定,石鉴开口缓缓大开一道黄色的卷帛,道:“各位,这已经是朝廷送来的第五封崔战旨意了。旨意上写的清楚明白,再不出兵剿胡,我等都逃不了干系啊,各位,你们说说看,该当如何?”
田章出列道:“既然朝廷崔战,如果我等再不出兵的话,就有了抗旨的嫌疑啊,卑下认为此时出兵,也未尝不可,自秃发树机能攻占高平之后,得意洋洋,本来想与大帅会猎塞外,可是大帅审时度势,避其锋芒,数月下来,已经熬掉了此獠的嚣张气焰。他们肯定认为我们是畏而不战,有了松懈之心,此时如果能够出其不意的出兵,给予其迎头痛击,不仅能振奋士气,也能向朝廷交差了。”
杜预闻言,心中骂了一声:“无知莽夫。”抬头见石鉴频频点头,心道不好。
待田章退下,杜预出列道:“下官以为田将军所言有些不妥,下官以为现下还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田章闻言冷哼一声。
石鉴道:“杜大人有何高见?”
杜预道:“下官认为现下不出兵的原由有四,其一秃发树机能自攻占高平之后,士气正胜,兵强马壮,而塞外之地利于其骑兵作战,相比之下,我方多有不及。其二,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方的粮草此时还在筹措之中,一旦开战,我方粮草不济,势必会动摇军心。其三,现在时节正值夏秋自己,塞外之地,草盛马肥,何不等到明年开春,经过草枯季的漫长寒冬,秃发树机能的骑兵战力定会大大削弱,到了那时,我方的赢面会大上许多。其四,秦州诸地,五胡杂居,多年来一直被汉人欺压,现在有人为他们出头,他们是一心拥护,都向着敌方的,再不安抚的话,一旦开战,后院起火的风险不是没有的。再说,朝廷的意思也是剿抚并用,设置秦州也是因为能够更好的安抚五胡的。”
杜预一番长篇大论,从天时地利人和方面入手,论证的极为严谨,在场的诸位将校听了都是暗自点头。
石鉴闻言也是眉头紧皱,心中哪能不知杜预所言处处鞭辟入里,只是贾尚书已经来信,要将此人排挤出西北。想到此处,石鉴也是心中叹了口气。缓缓道:“二位所言都很有道理,只是朝廷一再崔战,我等没有丝毫行动是怎么也交待不过去的。”
杜预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将军将此地情形详实陈述给朝廷,想必朝廷也会慎重考虑的。”
石鉴冷冷道:“说的轻巧,此时,举国上下都在看着我们,朝廷也是举全国之力,倾其所有,为的是就是我等能有好消息传到京城去,此番推脱下去,要我等有很用。当下虽不到决战时机,但试试秃发树机能的深浅还是可以的。本帅见杜大人心思缜密,英勇善战,这试探之举就交给你了。”
杜预闻言眼睛睁得老大道:“将军,万万不可啊。此时一旦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战要是打起来,不是我们一方能控制的,说白了,我们处于下风,主动权不在我方啊。”
田章道:“杜大人说起来头头是道,怎么一旦真开打了,就畏战了呢?原来只会纸上谈兵。”
田章的嘲讽显然是激怒了杜预,杜预冷冷道:“本官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田将军乃是先锋啊,而本官身为刺史,虽有领兵之权,但主要任务还是保障均需的。”
田章大怒道:“你.....”
石鉴道:“放肆,如何调兵遣将,还有不得你们二人推来推去的。本帅心意已决,杜大人知兵善战,这第一战就交给你了。”说完从案桌上的令牌环中抽出一只令牌丢到了杜预面前,道:“杜预听令,本帅命你不日帅本部兵马,出塞外,寻敌而剿。”
杜预跪下捡起令牌,喃喃道了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