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常山王不是好惹的,但是韩子高却心底里一点也不担心,毕竟常山王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皇帝陛下的王兄而已,就算常山王真的想要翻脸,还要考虑其他各地藩王的意愿,自己虽然只是一介小官,但是在外人的传言里那可是和长广王和兰陵王两位名声矍铄的王爷都有关联的人物,常山王真的想要动他,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同时与长信侯府和北方两大势力相抗衡的。更何况常山王在京城变乱的时候入京勤王本来就是有着瓜田李下的嫌疑,这个时候若是再杀了朝廷臣子,那么便更是说不清了,不用长信侯府动手,就是皇帝也会对他有所动作。常山王可不是为了宁王而愿意舍弃自己的人物。
“小侯爷,既然常山王殿下一番好意,那么我们不去也不合适,不过既然要去,总不能空着手去,总要给他准备些礼物吧?”韩子高笑着对江蕙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要准备些什么,只要先生说,我就命人去操办,总归会让先生满意,也不会失了我们长信侯府的脸面的。”江蕙倒是似乎并没有理解到韩子高这话的用意,他只想着如何让自己的长信侯府保持颜面,他还真的把这个当成是送礼了,只想着如何能够不失身份,哪里会想到韩子高的用意,其实是想要借着物品来给常山王提个醒,顺便敲打敲打宁王哦不长丰郡王而已。
韩子高听到这里便上前与江蕙耳语了一番,江蕙听了会心一笑,二人便收拾了行装,按照韩子高安排的,前往邺城的常山王府拜谒常山王。
常山王高铭是当今北齐皇帝的皇兄,因为皇帝没有嫡子,而常山王又是最年长的皇子,也是先帝最器重的皇子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先帝竟然没有册立他为皇储,反而在自己病危之时责令常山王立刻前往常山郡就藩,这一点当时在邺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常山王一直是被朝廷中的很多人认定了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他在朝廷中树立的党羽也颇多,现在的北齐皇帝是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将常山王的心腹从朝廷的显耀位置除去,可是还是阻止不了常山王府继续把持朝政,毕竟皇帝总不能将整个朝廷翻过来,事情总归还是要有人来做,官还是要有人来当,所以常山王府的张晋才能在邺城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多半也是仰仗着常山王的威势罢了。
常山王的王府在邺城不与其他王府一般在城区险要位置,而是偏偏选在了贫民较多的地区,当时也是争夺储位的时候,听从了谋士的计策,以为这样便能在老百姓心中得到一个亲民的好印象,不过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自从常山王府搬到了这里,他的声望便与日俱隆,当初大有天降英主的说法,而且常山王府每逢初一十五便广开粮食,周济京城百姓,所以老百姓对常山王还是感激多于忌惮的。韩子高和江蕙到了常山王府前,在巷道入口那里,韩子高便喝令停住了车辇,江蕙不解地下了车问韩子高。
“先生这是何意啊?为何要在这里下车啊?就算要礼敬他常山王,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在巷道口下车吧?”江蕙知道韩子高有意谨慎,但是韩子高这样对常山王的礼遇,倒是江蕙所不能理解的。
“小侯爷以为我是为了尊敬常山王才这么做的吗?小侯爷请来看……”说着韩子高引着江蕙往巷口看去,之间这巷子牌楼里面竟然竖着一块硕大的石碑,石碑的石材确实十分精美,再往近前仔细地看了才能识别出来,这石碑上所写的几个字是文官落马。
“这是先帝的御笔?”江蕙识别之后,便惊叹了一句,立刻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着那个石碑扣头。
“先生怎么知道这里还有先帝的御笔呢?”江蕙不解的问着,其实江蕙也纳闷自己这个京城的老人了,竟然都不知道的事情,韩子高居然知道,这还真是让他着实有些费解的。
“这倒没什么,先帝赐常山王这石碑的事情在先帝的行止录中便有记载,只是寻常人都忽略了罢了。常山王将此石碑视为护身法宝,更是先帝对他宠爱的象征,所以不论到哪里,必定用车辇将石碑带着,如今他回到了京城,自然要将石碑发挥他的用处了,在这街巷门前自然要摆出来让人看到他的势力,若是咱们刚才贸然进去了,便先中了他的圈套,回头常山王参咱们一个不敬先帝之罪,便够你我二人受的了。不过,常山王因为久不再京城,所以石碑自然也不在京城久了,小侯爷不知道也是有的,我料想常山王会有所准备,没想到刚到巷口便先有这个陷阱等着我们呢,看来这位常山王殿下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小侯爷你我最近看来是要非常小心了,免得中了他的计还浑然不知,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韩子高向江蕙解释着石碑的事情。
“先生说得对,这次幸亏先生事先料敌先机,要不然这次还真的会中了常山王的计策,看来常山王府的机关算尽,我们还是谨慎些的好。”江蕙被韩子高这样一提醒,也觉得必须要谨慎对待了,两人便轻装简从,径直往常山王府这边走。
常山王府的门庭倒比长信侯府大了许多,王府几乎占了整条街,府门虽然陈旧了些,到底还是能够看得出是王府的气派的。
“都说常山王爱民,看这府邸的架势比起邺城的其他豪门也少不了多少啊!”江蕙仔细打量了打量王府,之前他只是听闻过,但是却从未到这里来过,这里毕竟是贫贱民众住得地方,到底不是他经常会到的。
“常山王把府邸选在老百姓身边,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至于府邸的奢华,这也是为朝廷考虑,小侯爷知道当年汉景帝时梁王用金质的马桶,朝臣非议,但是韩安国却说梁王之所以这么做是向天下宣示汉景帝和窦太后对梁王的好,如今常山王也是一样,他是先帝宠爱的儿子,本来就与当今皇上有争位之争,所以天下断然会非议,可是常山王这样奢华一番,便能对老百姓宣示天子对自己的尊重,也算是做给当今的天子看的,这个用心,恐怕小侯爷是不能看出来的。”韩子高又一次洞穿了常山王的行为,他似乎能看到常山王府背后的事情,这些都是江蕙难以看出来的。
到了常山王府门前韩子高与江蕙二人到门前拜帖,那门子听闻是长信侯府的来人,便是客气的很,径直请江蕙从正门进入,江蕙正要迈步时,韩子高却突然叫住了江蕙,上前问那门子到“借问先生,这常山王爷让我们从正门进入有无口谕?”韩子高突然这样一问,倒是让江蕙突然警醒。
按照朝廷的法度,常山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也就是皇室,皇室的门庭正门所行之人必须是勋旧宗亲,江蕙家虽然号称是长信侯府,别人也叫他小侯爷,但是说到底江蕙并没有承袭爵位,所以按照法度还轮不到他走正门,韩子高便更没有资格走正门了。
“这个……王爷并无口谕,不过今日来的都是内客,小侯爷和韩大人还是不要过于拘礼了,还是赶紧里面请吧。”那门子见到这个样子,便上前劝谏着。
“哎,先生此言差矣,常山王爷回京勤王,功在社稷,我等微末小臣,岂敢犯王爷尊威,还是按照规矩来,按照规矩来,我们走侧门就好,走侧门就好。”韩子高笑着对那门子说道。
“不错,你们这在王府里当差的,若是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懂,那可真是白当了,你还居然要劝着我们坏了王爷的规矩,说轻了,你们这是无视王爷,说重了,你们这就是无视朝廷法度,视朝廷规矩为无物,若是有好事者因为这个而对王爷声名有损,你们担当的起码?”韩子高客气,江蕙倒没有那么客气了,他真真切切的给了那门子一个下马威,这也算是让他清楚的知道,别轻易给自己下套,不过这件事情上,门子确实是无意下套,所以江蕙这样一说,那门子便赶忙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倒像是真的自己犯天大的错误一般。
韩子高和江蕙也没有心情跟他们斗嘴,便让他们赶忙带着自己到了席间,这宴会上的人本来就不多,韩子高和江蕙的座位也在前面,只是韩子高和江蕙向主座那里瞥了瞥,倒没有看到有人,再看时,却听到身后有太监呼喊道“王爷驾到……”
听到这里,韩子高和江蕙便起身离开坐席跪在地上,迎候常山王,韩子高抬头间瞥见了常山王,此人面如冠玉,只是这颧骨颇高,眉眼之中又透着一股子邪魅的气息,这样子让人看了,便觉得是浑身发麻,不寒而栗的面相。
“哦,江蕙今日来了,来啊,把江蕙扶起来,我和你父亲是至交,在我这里,你不必这样拘礼了。”常山王笑着对江蕙说道。江蕙刚要起身,韩子高便拉着江蕙一并跪着。
江蕙不解的看着韩子高,韩子高却大声地对常山王说道“请王爷收回刚才之言……”
“你是?”常山王看了看韩子高问道。
“在下鸿胪寺都尉韩冰夜,给王爷请安。”韩子高自报了家门,又向常山王叩了首。
“哦,你就是最近京城里呵呵有名的韩先生啊,不知道刚才先生所言是有何指教啊?”常山王听到韩冰夜的名字,脸上的神经微微一颤,他早就听张晋说起过韩子高,毕竟他的那几个大部堂都是败在眼前这个人人的手里,他不可能不对韩子高感兴趣。
“臣请王爷收回刚才之言,王爷适才说,在您的地方,指示江大人不必过于守规矩,此言大误,寻常百姓之家此言说出了没有什么不妥,王爷身为藩王,更是朝廷宗亲,这您的地方,我的地方的话是万万说不得的,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爷站在风口浪尖,如今又是回京勤王,此时说这样的话,难免会让人有殿下觊觎之心,更何况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贵贱尊卑本是天地之大伦,此地不是王爷的藩地,是陛下的京师,臣下身为大齐臣子,断然不能让王爷如此说话,请王爷收回之前之言。”韩子高的话刚刚说出,他便注意到常山王的额头上有了流汗的迹象,这个迹象是韩子高愿意看到的,说明常山王还是有所忌惮的,他忌惮皇帝,他忌惮别人说他有多位之心,他的忌惮正是韩子高可以利用的。
常山王听到这里,并没有急着回答韩子高的话,只是站起身来,在座椅处转了两圈,然后回头看了看韩子高,便又坐了下来,对韩子高笑了笑说道“韩先生果然是识大体的人物,不过你这话若是在别人身上便算是对了的,只唯有一样,在这里,在我的常山王府里是行不通的,来啊,你们之中有谁的记得当初我这座宅子建的时候,大行皇帝有何谕旨啊?”常山王的问话刚刚说完,便有下人站了出来答话了。
“回王爷的话,太祖神武皇帝在时将此府苑赏给王爷时,谕旨是要王爷在京中得享一人之地,上思为君父分忧,下思为百姓解难。”
“韩大人,你都听到了,这府苑是太祖所赐,太祖谕旨上说的很清楚,得享一人之地,韩大人用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要夺了我的土地府苑吗?”常山王似乎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韩子高部下的局。
“王爷时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兄弟,但是说到底王爷依然是臣子,在圣上面前从来是先讲君臣之分的……”韩子高极力为自己的主张辩解着,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依然被常山王给打断了。
“我和皇上是血肉至亲,先帝在时要我们兄友弟恭,先帝期盼的也是这样的局面,先生今日让我讲君臣之分,是要我不要顾及兄弟之情,先生是要致陛下于何地,致太后于何地,致天下苍生于何地?”常山王这话说的让韩子高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想着用礼制来牵制常山王,如今没有想到倒被常山王给反制了。
“韩先生失言了,不过王爷说得对,今日是私宴,我看也没有必要太讲什么礼制,这里又不是朝堂……”江蕙忙着出来解围,他这个圆场也算是及时,常山王看了看韩子高,又看了看江蕙,便笑着说道“我就说嘛,大家随意就好,干什么要那么认真呢?韩大人你说呢?”
“下官唐突,谨遵常山王殿下教诲。当今陛下如天之人,常山王爷与陛下血脉相承。共同来自太祖神武皇帝陛下,自然兄弟同心,君臣一体了。”常山王给了韩子高一个台阶,韩子高自然要顺着这个台阶赶紧下来否则就要祸事临头了,这一点韩子高心理很清楚,江蕙心里也很清楚的。
“既然江世侄说话了,那我也不会不给世侄子这个面子,好,今日我们只谈情谊不谈国事。世侄请入座,韩先生也入座吧!”常山王笑着让众人一起入座便开始宴饮了。常山王的酒宴还是规格很高的,宴饮一开始,常山王便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演久在外蕃,不曾与京中名士交游,今日得蒙天恩返京述所职,辅保朝廷社稷,得以见到诸位大人,略备薄酒,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常山王的话还是非常谦卑的,说道这里,韩子高便向在座的人里扫了一圈,确实都是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响当当的人物,他便知道这次常山王并非只是对付他们,而是想要在京城中树立威信,看这个架势,似乎这位常山王爷是不打算回去了。
“王爷可真是会开玩笑啊,您这还叫粗茶淡饭啊,旁的且不说,单说这酒,刚才远远地我就嗅到了酒的香气,承在杯里才近嗅到酒中的味道,这应当是至少存了五十年的杜康酒,中原如今连年刀兵,百姓衣食无着,别说酿酒了,这粮食连饥寒都保不住,还能在乱世之中得酿这样的好酒藏在窖里,便更是难得了。”韩子高举着酒杯笑着对常山王说道。
“哦?看来韩先生果然是懂得酒的人,不错,今日宴饮之上所用的酒都是我在常山带回来的窖藏杜康,现在一坛这样的五十年陈酿杜康在市肆之中要卖到一百五十金,不过今日本王做东,各位可以尽情畅饮,倒不必为本王省着,当然各位也不必担心,这里的酒都是我个人的采邑出来的,绝对没有占用老百姓的一丝民脂民膏,所以心中自然也不必有什么负担,这酒要喝就是要畅畅快快地喝嘛……”常山王也笑着继续向众人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