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的每日之计都在于晨，不是早晨的天气，而是早晨的会议。而这一天的主题，很明确，卫生！给所有部门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董事长将亲自检查，所有检查不合格部门，将在明天的晨会上，通报批评并做个人检讨。

散会后，柴科长早饭都顾不得吃，因为他供应科的人手名义上有二十几个，但是刨去两个至今不上班的特殊户口，料场和油站又是执行二十四小时轮岗三班倒，上班的人，其实只有十个人左右。而属于他的卫生区域，占了一小半矿区。

柴科长先给库房去电话，打给了武臣男：“小武，今天上午什么也别干，卫生大扫除，下午董事长带队检查，我一会儿就过去。”

武臣男此时却在市里，昨晚有个高中同学的聚会，在市里喝多了，直接住下了。本来是想一大早回去的，没想到哦睡过了头。接到柴科长的电话才醒了酒：“科长，我今天想休息一天，请个假吧？”

柴科长破口大骂：“你他妈逼咋这么会享受了！啊？我天天忙的睡不着，你还好意思休息？谁准你假了！我之前开会说什么了？马上给我爬回来！给你半个小时，爬不回来，以后不用干了！”

接着又给方才打电话：“你通知料场和油站，昨天下夜班的人不许回，留下打扫卫生，下午上中班的全部提前来，全部参与到打扫卫生中。办公室赶紧收拾一下，收拾完所有人到库房集合！”

方才接完电话立刻就指挥孟优和牛德水动起来，自己则消停的一个一个，挨个儿的打电话通知回来上班，语速，还尽量的放慢。

柴科长赶紧又给常科长打电话：“老常啊，你那个洒水车，上午记得去库房和料场转两圈啊，转转就行，转转就行。”

常科长自然放下电话就是安排下面的工人，先去库房、料场打扫喷水，得先让柴科长满意。不然，柴科长万一在全矿领导面前做检查，自己也间接的成了帮凶，运输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柴科长想了想，确信没什么要紧的安排，直接从会议室往库房走。柴科长打定主意，今天除了卫生，什么都不管。

库房虽然分成了好几个部分，而按照以往的经验，真正接受检查的，只有工具库。因为工具库，当时的货架、吊车、地面，都是按照最新的设计，花大价钱做出来的。

当柴科长走到工具库的门口时，唐坚带着林慧和宋娜，在门口放了几个铁水桶，接了一根水管注水，正在涮拖布。郭宁拿着钥匙，正要去材料库给周宏伟发放支护。柴科长一嗓子就把所有人暂停了：“小郭，去哪死去了？”

郭宁停住脚步，一脸无辜的看着柴科长：“科长，队组领材料呢。”

柴科长看着不懂事的郭宁：“着什么急，凡事得有个缓急吧？先收拾卫生！”然后看向周宏伟：“你！干什么的？”

周宏伟对柴科长的大名耳闻已久，今日一见，确实让他惊讶不已：“柴科长，我是二队的材料员。”

柴科长：“哦，赶紧拿个拖布，拖地！”

周宏伟心忖，这不成了抓壮丁了？但是也不敢违抗，呵呵一笑就拿过了林慧手里的拖布。郭宁也赶紧去拿宋娜手里的拖布。而在远处，看见周宏伟拖地的材料员，都赶紧掉头往回撤，不然自己就是下一个“壮丁”。

柴科长没看见科里的几个人，又给方才打电话：“弄什了你们几个？当老爷了？不知道赶紧过来？快点！立刻！”

唐坚又从工具库拿出一包油污清洗剂，往几个桶里倒。柴科长看唐坚那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唐，多拿两包，抠成这？咱库房缺这点东西？随后安排个队组给下账。快去准备！”

正说着，就看一辆别克君威杀到库房门口，武臣男从副驾驶赶紧跳出来。

柴科长现在似乎看谁都来气：“潇洒呀！耍好了吧？”

武臣男也不敢吭气，呆呆的站着。

没想到站着也不对，听训也不对，柴科长又骂：“等什了！等我给你拿拖布？还不快爬进去干活！”

武臣男赶紧往工具库里钻，而那辆君威也赶紧一溜烟儿的消失了。

君威刚走，洒水车后脚就到了，开车的人柴科长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柴科长：“柴科长，咱咋冲？”

柴科长就一句：“走！”立刻两步跳上了车尾的水枪。

结果刚上去就发现水枪有点漏水，把柴科长的袖子都打湿了。林慧眼急，冲着柴科长大喊：“科长，给您拿件雨衣吧？”

柴科长没搭理，一拉闸门，一条水龙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肆意的在场地上飞扬。而水龙每每在地面撞击过后，就清出一圈黑晕，还泛着彩色的光。也不知道这地面，究竟承载了多少了污垢。

而工具库内，郭宁也是首次投入到这样的打扫中。拖布上沾满了清洗剂，和地面辅一接触，就激出了泡沫。仔细一看，泡沫里，全是黑色的。是真正的黑，而不是灰。或许这也是煤矿的特色，甚至是山西的特色吧。

库房里几个人各自分了一片地，正在忙活，孟优和牛德水也进来了，武臣男甩给他们两块抹布，一人一堵墙，擦玻璃。

再说这拖地，虽然地面铺有一层薄薄的熟胶，但是长期以来，也存在氧化的现象，很多地方颜色变淡，甚至出现裂纹。而这些地方往往就是清理的难题。最开始用拖布，费费力气，也是能有显著效果的。后来拖布不行了，又试着用刷子，结果当时是清理干净了，代价却是把地面划毛了。今后的污垢只会越来越难清理，慢慢进入死循环。

如今郭宁对着自留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就像在巨人的后背上搓澡那样，一点一点的挪，方才看出一点效果。可是如果所有的地方都照这个速度，干到晚上也干不完。没过一会儿，也开始偷懒，草草的抹一圈，然后多涮几遍。由于清洗剂的缘故，必须要反复涮很多次，才能吸掉那繁杂的小泡沫，以及刺鼻的味道。

时间伴随着汗水总是流失得飞快，正当大家刚要松口气的时候，柴科长走了进来。而柴科长，此时全身上下，已经没一寸干燥的地方。顺着胡子流到下巴上的，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那添加有化学试剂的洒水车里的循环水。

武臣男看着明显亮堂许多的库房，笑呵呵的向柴科长邀功：“科长，行了吧？您看，多亮堂。”

柴科长一言不发，往前走了五步，地上有一条黑印，是长期以来用板车拉送货物压出来的，柴科长一把夺过武臣男手里的拖布，把拖布盖上去，一只脚踩上去，不停的拧，也不知道脚下是有个不灭的烟头还是顽强的蟑螂。

半分钟后，柴科长拿掉拖布，那条黑印不见了，拖布扔回武臣男的手里：“照我这个标准，干不完都不用下班，我给你们送饭。”

柴科长不理摇头叹息的武臣男，走向正在擦玻璃的牛德水，发现牛德水嘴里还叼着一根中华。“你消停啊！要不要喝口茶歇歇？”

牛德水一听柴科长的声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赶紧把烟掐了，也不敢扔地上，塞进了口袋。柴科长如法炮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抹布，在窗户挥舞起来，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擦了两个来回，又把抹布摔在牛德水胸口，牛德水的衬衣，瞬间湿了一片。“这才是干活，你那是个屌。”

柴科长走到门口，面向一群低头弯腰正在干活的人大喊：“都好好干，弄不好，试试你们，都去澡堂洗池子！”

说罢出了门，武臣男机敏的给搬了个凳子。正巧田全友走了过来，两人年纪相仿，又都在部队历练过，柴科长说话友善很多：“老田，这么大年纪了，受那罪干啥，过来坐会儿。小武，再搬个凳子！”

武臣男放下凳子就跑了，田全友坐在那里，伸手递给柴科长一根紫云，并为他点上。“柴科长啊，不能和您比啊，穷出身，没本事，还不得卖卖力气。”

柴科长吐一口烟：“你家儿子呢，还不回来孝敬他爹，在外面瞎混什么呢？”

田全友：“还念书呢，正读研究生，快毕业了，估计毕业能找个好工作，我就歇心了。”

柴科长：“老田，你有福啊，等以后你儿子接你去大城市享受吧！”

田全友：“那当然好啊！柴科长，您坐，我去把那几个库的门口扫扫。”

柴科长很开心：“辛苦了，老伙计！”

然后柴科长掏出手机，这已经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用手机了，“方才，你个死屌东西在哪了？就知道耍鬼不知道干活！中午你去给大家买饭，买好点，都在库房吃，董事长不来谁也不许走！”

这活确实干到了中午都没干完，只因柴科长的标准实在太高。而所有人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柴科长接到了王鹏飞打来的电话，说是董事长已经检查完回了办公室，库房不去了。

柴科长挂了电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一个一个无精打采的脑袋：“看看！这就是董事长对我的信任，学着点！就这个地，给我保持到验收，谁给我出了岔子谁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