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到宿舍的四个人，各怀心事。

武臣男还是给王鹏飞打了电话：“鹏飞，中午装运队一个人和郭宁打架了，咋处理？”

王鹏飞还算关心：“严重不？”

武臣男说不上来什么算严重，毕竟煤矿这地方，遍地是男人，打架斗殴这种事一星期出个一两起都属正常：“郭宁被他踹了一脚。”

王鹏飞就像是一个做笔录的民警，又问：“有人看见没？”

武臣男：“大中午哪来的人。”

王鹏飞缓缓道来：“没抓住现行，这就不好说了。万一人家死不认账，搞不好就是各打五十大板，算喽吧。你说嘞？”

武臣男也不生气也不高兴：“要你们保卫科有个屌用！黑夜喝酒啊。”

郭宁则是一中午净生闷气了，就像唐坚有时说他的那样，纯粹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宋娜倒是和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觉睡到自然醒。

唐坚其实还偷偷打了一个电话，是给张华：“跑哪去了，最近也不见人？”

张华中午喝了酒，稍有醉意：“在太原了，陪领导。咋了？”

唐坚很轻松的问：“说话方便就问你个事儿，装运队有个叫粪孩的，啥背景？”

张华对这个特殊的名字还是有点印象的：“好像是西王村的村长的什么关系，郑总打了招呼，主要是怕村里找麻烦，听说不是个好东西。不敢和别人说啊。”

唐坚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知道了！你少喝点，回来吭气啊，听说你处了个对象？啥会儿办事？”

张华：“我操，你咋知道的？还没弄成，不敢说啊！”

唐坚：“我丫！倒想弄呢？这二年都是先上车后补票？行啦，快忙吧，我睡会儿啊。”

有一个人，比他们四个还忙，就是田全友。接到唐坚电话后，赶紧把剩下的半碗面扒拉到嘴里，披了个马甲就出门了。

从矿上出来，沿路就那么几个小饭店，田全友料想这几个小屁孩刚赚了点现钱，肯定要贺贺，田全友就挨着找，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看见这六个小屁孩子正坐在一起喝啤酒。

粪孩正给另五个人讲述自己今天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的说自己怎么一脚踹翻一个管闲事的，其他人都是看红火不怕事大，居然还夸粪孩“威武”、“霸气”，越发让粪孩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粪孩看到进门的田全友，破天荒的还很热情：“田师傅，过来喝两口！”

田全友也不坐，走到跟前就问：“粪孩，你今中午和人家供应科的起冲突了？”

田全友并不知道“冲突”的实情，而粪孩也不知道郭宁是供应科的，还以为田全友指的是自己甩倒宋娜的事。“算不上冲突，就拌几句嘴。”

田全友心想这可坏了，自己这几年，接私活赚了不少，自己还指望趁着还有力气，多干几年供孩子把研究生读完，有可能的话读个博士他也能咬牙坚持：“你可不能这样啊，咱赚这钱都靠着供应科，你要是把他们得罪了，咱以后还咋吃这碗饭？”

粪孩满不在乎：“呀！多大个买卖，瞧把你急得那怂样儿！大不了以后我不干了，还给你行了吧？”其实粪孩是真不想干了，今天上午这一趟买卖，是打肿脸充胖子干完的。毕竟自己都没下过地，和田全友这种又当兵又种地的老农民比不了，赶紧顺坡下驴。

田全友听粪孩说自己以后不干了，心里还是很欢喜的，“那你下午过来，我陪着你，去和人家保管道个歉，行吧？一句话，不费事儿。”

粪孩这下不干了，身边还五个“小弟”呢，当老大的怎么能低头：“凭啥道歉？不去！要去你去,老子不去!”

粪孩其实比田全友的儿子就大一两岁，这一句“老子”确实让田全友很难堪。田全友也知道这粪孩就是个混蛋，讲道理没用，心里打定主意后问：“那咱说好了，卸货的事，你以后不管了？”

粪孩这会正“意气风发”，自然得“一言九鼎”：“谁骗你谁他妈是你孙子，以后见了你就叫爷爷！”

田全友不跟小辈占这嘴上的便宜，转身就走了。粪孩看他走出饭店还恶狠狠的骂：“好心叫他喝酒，教训开我了，不识抬举的老东西！”

田全友回到家就安顿媳妇，“黑夜多准备两菜，院里的鸡挑个大的，炖了。”

下午两点半，库房里五个人只有郭宁一脸的疲惫，中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会快崩溃了。田全友悄悄的走了进来，坐在靠近门口的林慧先问：“田师傅，怎么了？”

田全友一脸的陪笑，好像是他犯了多大的错误，冲着唐坚的方向说：“那个，中午的事我问了，屌孩子不是个东西，不肯过来。都怪我没管住底下人，我替他向大家伙道歉了。”说罢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林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个年纪都够给自己当叔叔的人行这么大的礼，还是让她非常过意不去，赶紧三步并两步，过去扶田全友站直了。

唐坚还算平静：“田师傅，跟您又没关系，您道哪门子歉？小郭，你说呢？”

郭宁虽然心里不平，但是自打来了库房这边，也没少和田全友打交道，知道这是个地地道道朴实的农民，也没坏心眼，最多也是好心办坏事儿。赶紧走上前，“田师傅，算了，又不是您踹我，您这样我受不起。”

田全友这才知道可不是“拌嘴”那么简单：“那屌东西还敢动手？我饶不了他！”转身就要走。

郭宁赶紧拉住：“算了！算了！”郭宁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也被面前这个老师傅的举动化解了。

唐坚：“小宋，你呢？”

宋娜还带着一点点的小别扭：“田师傅，这车货没卸好，你们装的时候注意点，还有就是下次卸货，可不能这样了。”

田全友拍拍胸脯：“没问题！都交给我，我负责给大家把这块处理好。柴科长问起来，就说是我没弄好，不给你们添麻烦。”看见大家的眼神中都透着满意，又说道：“黑夜都不要回了，我让你们老嫂子杀了鸡，已经炖上了，黑夜过去喝两口，都去啊！都去！”

武臣男是无酒不欢，喝两口的事儿就没少过他，不但一口答应：“太好了！田师傅家那鸡都是自己养的，好久没吃了，正儿八经的老土鸡，美得很！田师傅，我再带个人行不？”

田全友撇了武臣男一眼：“这还叫事儿？来吧！叫几个都行！那就说定了，下班我在矿门口等你们。后面还有两车砖，我赶紧过去了。”

郭宁突然就觉得，田师傅，真的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