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上午,还在修缮房屋的郑大牛从屋顶下来喝水。
“这都过中秋了,天还咋这么热”,大牛埋怨道。
这时,亲家王老爷来了。他带着两个家丁,其中一个驾车,另一个手里还提着一袋钱。
“哎呀,亲家啊”,王老爷见了郑父赶紧先行礼。
郑大牛见王老爷点头哈腰地和父亲说话,心想:“还亲家个头啊,彩礼都换成钱还给你们了。”
“亲家”,王老爷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不在家,不想我那天杀的婆娘给你们要彩礼来了。这彩礼既然送来,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无论郑姑娘回来、回不来,我们都不要了。”说完,他朝郑父做了一揖。
郑大牛听着蹊跷,出来质问王老爷:“彩礼是你们要回去的,现在再送来,你这唱的哪一出啊”。
“啊,这位就是大牛侄儿吧。大侄儿你现在荣升沙陵队率,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可要多照应着点”。
“队率”。
“大侄儿还没听闻吗,郡尉陈大人保举你为沙陵队率,这委任状都下到县里了”。
……
晚上,大牛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王老爷的嘴脸。
他肯定是得知我要晋升队率才赶忙把钱才送回来的。
他家在沙陵有那么多的商铺,要是得罪了队率,每天派几个兵痞去捣乱,生意肯定做不成了。
那些“我老婆来索要彩礼,自己全然不知”的话,都是遮掩罢了。
大牛躺在草席上想:昨天你是民,有人照死地欺负你,明知你家已被抢得一干二净,还要你还彩礼;而今天你是官,就有人用热脸贴自己的冷屁股,把吃进去的钱,主动给自己吐出来。
想到这里,大牛不禁告诉自己,以后做官就得做个大官,做个谁也惹不起的官。
三天后大牛上任了。由于云中城内战死了几百官兵,他手下一个队的兵力调往云中。这倒是给了大牛重新组建队伍,安插自己人手的机会。
他先是找到了董俊昌,这个胳膊还没好利索的退役士兵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他又找到了齐同云,这家伙是个临时工,现在军队把他们都解散了。
齐同云给大牛家修过院墙,在接触中,大牛觉得这人不错,老实勤快。加上战场的历练,性格也变得成熟。
他俩一人一个什长,以后都算自己的心腹了。
但,除了这俩什长,其他的两个就不好对付了。
其中一个什长就是卫兴满。
不用介绍了吧,这位大哥一心要立功升职,本来想着自己做了队率给大牛一个什长做。结果他倒成了大牛的部下。
卫兴满内心是一百个不服气,平日操练调度,总是给郑大牛唱反调。
另一个什长是栗元的堂兄栗芳。
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黄允、栗元、栗芳三人的关系。黄允是栗元、栗芳的姑父;黄允的老婆与栗元、栗芳各自的老爸是一母三胞的亲兄妹。
这栗芳和栗元还不一样。栗元是为人有些高傲,嫉妒心较强。但他武功好,战场杀敌是毫不含糊,堪称一个性格有些缺陷的爱国好青年。
栗芳就一十足的兵痞。他比栗元大五岁,还有曾经做过县尉的叔叔,现在做着县尉的姑父,一堆的好关系,也只不过混上了个什长。没办法,谁叫他“无恶不作”呢,带着士兵调戏个小媳妇,在沙陵城内强买强卖,更有过打砸别人店铺的劣行记录。
这样得罪不起的刺头,大牛的原则是,只要他不添乱就行,没期望这家伙能认真操练,来日与兄弟们一起上阵杀敌。
但栗芳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从来没把大牛这个长官放在眼里。还时常当众暗讽他只不过是个正卒出身的泥腿子。而卫兴满的人也跟着起哄,让大牛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面对嘲讽与起哄,大牛只是在内心冷笑:“我有办法整治你们这帮无赖”。
这日,黄允正在书房练字。
这几日,怎对付郑大牛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一个县尉手下就俩队,队率堪称自己的左膀右臂。要是这郑大牛以后不听招呼,那真要有个调度啥的,会误了自己的事。
还有当日陈季虽给我看了公文,但他和郑大牛之间就没什么关系?要不然怎么这么极力地推荐他,连我的面子也不给。
唉,怎么办呢,对郑大牛是打压让他知难而退?还是拉拢让他尽心效命?黄允是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一名小兵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县尉大人,不好了,刚才郑队率派人来说……说栗公子在醉仙酒肆……有事。”
“什么”?黄允听得一惊道:“这小子又给我惹是生非”。马上放下纸笔,带着几个随从往酒肆赶去。
醉仙酒肆下,郑大牛已经等候多时了,见黄允匆匆赶来,他上前拱手一礼。
“大人”。
“那混小子呢”?
“在上面”,大牛一边说,一边给黄允引路。
黄允气冲冲地上楼,来到一雅间外,用力推开了门。
只见映入眼帘的没有栗芳,倒有一桌备好的酒席,各色的菜肴还冒着热气,两名陪酒的女侍,穿着红衣,挽着垂髻,纤手拿着酒器正在温酒。
“郑队率,这是?栗芳呢”?
“栗公子随后就到。以后卑职就要在大人管辖下履职,今日特备薄酒一桌,聊表对大人的敬意”。
酒菜置备好了,黄允不便推辞。再说拉拢大牛也是一个选择,就先看看这小子葫芦里有什么药吧。
俩人先客套了一番。酒过三巡,郑大牛道:“我本一退役小兵,承蒙陈大人抬爱,保举我做沙陵的队率。以后,还请大人多包涵”。
“好说,只是这陈大人和郑队率是……”
“啊,我在云中服役时,陈大人只是很赏识在下”。
大牛这话说了等于白说,仍然不把与陈季具体是啥关系讲清楚。
当官是必须靠关系,但也有陈季、廉范这样耿直、唯才是举的好上司。当日陈季只是嫌黄允借报功的机会安插亲信,才极力保举大牛。
“哦”,黄允听了仍是一头雾水。
“大人,大牛虽初来乍到,但平日仰慕大人已久,现在当上了队率,来日若有调遣,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黄允要的就是这句话。
接着,大牛打开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匹用玉雕成的骏马,质地、工艺与卫兴满送的极为相似,只是更大了些。
这是大牛变卖了手里最后的战利品,又添上十吊钱才买来的宝贝。他打听到黄允爱玉器,就下血本投其所好。
黄允没想到自己还没拉拢大牛,他就投到了自己门下,赠送的玉器还十分讨自己喜欢。
黄允脸上的笑意像水中的涟漪般散开了。
“小老弟,这怎么好意思呢”?黄允称兄道弟的速度很快,竟然把大牛比栗芳还小两岁的事给忘了。
“大人,小小礼物聊表寸心,您就收下吧,来,给大人斟酒”。
一名女侍轻盈地拿起温好的酒壶,给黄允再次添满。
“好,好,哈哈”黄允这酒喝得痛快。
正当两人喝得高兴的时候,栗芳一把推开门。
“姑父,你找我”?
“无礼,怎么连门都不敲”。
“姑父,这是”?栗芳见郑大牛也在,都不知道今天唱得那出戏了。
“坐下”。黄允命令道。
黄允是聪明人,自然懂得郑大牛把自己和栗芳都“骗”到酒肆来的目的。
“郑队率初来乍到,你在他手下任职,一定要兢兢业业,少给我惹是生非,知道吗”?黄允对栗芳呵斥道。
“是,是,侄儿明白”。栗芳赶紧应下。
“来,给郑队率斟一杯酒”。
“什么,叫我给他……”。
“怎么,部下给上司斟酒,你不愿意”?
见姑父用命令的口吻反驳自己,栗芳只好给大牛斟满酒。
“好说,好说,我和栗公子都是兄弟”。
……
一顿酒席、一顿呵斥把栗芳的气焰给打压下去了,校场上操练时的气氛顿时变得和谐。
当然,还有一个卫兴满。这小子有些小心眼、有些小九九,但他完全不是郑大牛的对手。
你不是不服气吗,你不是跟着栗芳起哄吗。现在栗芳老实了,我就把你手下的几个小跟班全换到齐同云、董俊昌手下调教,再把只听我话的几个兵丁调到你周围。
郑大牛盘算着。
没过几天,卫兴满就知道了郑大牛的厉害。几个新来的士兵“架空”了他,几乎他所有的安排,手底下那几个人都会讲这么几句话:“队率大人说过的……你这个命令我们没法执行……哈哈,什长大人您真是有意思……”。
……
天,很高,很蓝。
大牛望着校场上操练的士兵,陷入了一种男子悲秋的情怀。这个秋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感觉自己变了很多。
李显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我那可怜的妹妹还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天杀的北匈奴,等来日老子练好了这些兵,一定申请到西北找你们算账。
……
田小盈这几天正处在二十年中最甜蜜的时刻。她揽着李显的腰,感受着他结实的线条,让枣红马在鸟语花香的大山上慢慢前行。
“没见过你这样大大咧咧的刺客。”
“大哥,你李大人还不是一样,平时温文尔雅,战场上杀起人来可曾眨过眼睛?”
“你是不是要经常行走江湖。”
“我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好不?”
“第一次就失败。”李显捂着嘴笑。
“我要是成功了,你那位徐叔叔可能早已人头落地了。”田小盈反驳他说。
“我有一个师姐,一个师兄,师傅是最疼我的,从来不让我执行什么任务,只可惜,我那短命的师姐一命呜呼,也只能让我去执行任务了。”
李显听了小盈的话,心想道:“小盈有喜有悲,而且很不容易隐藏自己的情绪,除了这一身杀人的功夫和对敌时的凶狠,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罢了。”
‘
……
“唉,你们说咱要不要回云中老家啊”。绿衣女孩皱着眉头问其她几名被匈奴劫过的女人。
“回去一定会被认为是一个不再干净的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也不好嫁了”。
“但我好想我翁娘啊”。
“等你回去,你翁娘就会把你嫁给一个穷酸的老光棍,让你苦上一辈子”。
“苦我不怕,就怕每天要承受邻里的白眼和嘲讽”。
女人们七嘴八舌,吵得小盈不能享受自己的甜蜜时光。她正想让大伙安静点,突然寒光略掠,一支利箭射中了李显的肩窝。
“李郞”,小盈惊恐地叫着李显,但他还是忍不住剧痛翻下了马背。
此时从树林里传来三个人的声音。
一个道:“二当家,好箭法”。
一个道:“我等跟二当家出来,只是想打点野味,没想到竟有此意外收获”。
最后一个则说到:“一共八个女人,带回去可以给兄弟们尝尝荤腥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出树林。李显见三人穿着汉装却裹着毛皮坎肩,为首的那个还留着浓密的胡子。知道三人必是这林中的山贼。只是自己右肩中箭、引不得弓也挥不了刀,怎么保护这一干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