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在没靠其他部队增援的情况下，独自赶跑了匈奴人，这在汉廷史官的记载中一定是一场百分百的胜利。

但实际情况是，云中有五十多个村庄被焚毁，万余名百姓被屠杀或劫掠，六百名官兵战死沙场，不计其数的粮食、牛羊、马骡和金银绸缎等生活用品被抢去，而匈奴人只付出了八百条生命的代价。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匈奴人赚了。

几百年来，北方的胡族只要南下，都是他们赚，哪怕是死伤一些兵将，也能给部族带来数不清的财富。

他们不生产任何生活资料，牛羊不够吃就来抢这些农耕邻居的，临走时还不忘放上一把火，烧了人家的房子。

所以，解决汉朝北部边患的唯一方法就是犁庭扫穴。

像卫青、霍去病北征大漠一样的犁庭扫穴。

郑大牛回到了家乡时，齐同云也奉了廉范之命，和十几个兄弟带着粮食进驻河口村，帮助村民进行战后重建。

他们在村口支起了大釜，给村民提供稀粥。又分发了运来的茅草，让大家赶紧修缮房屋，以供栖身。

说起他的长官，齐同云都会带着几分自豪地告诉村民李显是如何作战英勇，砍下敌方帅旗，立下大功的。至于他吓尿裤子这样的细节，却缄口不提。

但在齐同云心中，对李显还是十分感激。那日若不是他说服自己上前杀敌，现在自己就要遭受军法处置了。

郑大牛却不一样，逢人就吹自己是如何杀死十几个匈奴兵救下一干乡民的。他还时常敞开胸膛，展现一下自己那道光荣的伤疤。

这日，齐同云、钟离、郑大牛正在修复郑家被破坏的院墙，七八个穿着黑色短褐的汉子在一个胖婆娘的带领下来到郑家门口。

“郑老汉，你家闺女没了，快把彩礼还给我们。”

郑父出来，看到是钱大头的娘，赶紧施礼，道：“小女只是被匈奴人掠去，并不是没了。”

“哼，被匈奴人掠去，还有几个活着回来的。就算活着回来，那样的女人还能要吗？”

一句话把大牛激怒了，“入娘的，你说的叫什么话。”

“大牛，退下。”郑父命令道。

“亲家母，匈奴来犯，我等乡民无一幸免。就是那彩礼也被他们抢走了，我一贫农，一时不知到哪里去凑着些东西。”

“我不管，彩礼给了，人却没了，今天你若是不还，我们就不走了。”说罢，七八个家丁瞪圆了眼睛，等待郑家给个满意的答复。

说句实在话，这钱家也是深受匈奴之害。城外的百亩正要秋收的良田都被匈奴人的马队践踏。再加上彩礼已给，儿媳妇却被匈奴人掠去。钱家上下也是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才不得已给穷亲家讨要。

大牛看到这些人赖在家门口不走，马上回屋取来从匈奴手里夺来的弯刀。对着门口一干人等敞开自己胸膛上的长疤，恶狠狠地说：“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郑大牛是如何在大漠手刃十几名匈奴兵，救回乡民的。你们想要回彩礼，先问问我手中的刀再说。”

一句话，把门口的家丁都给镇住了，这些家伙也就是欺负下平头百姓，哪里遇到过大牛这般的“英雄”。

这时，郑父走来，按下大牛举着弯刀的胳膊，道：“亲家母，您可否暂且回去，这彩礼，我三日内凑齐给你送到家里”。

……

晚上，河口村没有一户人家能点上灯了。大伙围着几簇火堆，等待将士们发放稀粥。

郑父坐在篝火旁，默默地对大牛说：“以威服人，也不是长久之计，莼娘既然回不来，我们就得把彩礼还给人家。”

“阿翁，我们上哪里弄这么多钱去。”

郑父把嘴巴贴向大牛的耳朵：“你不是从大漠带回来一袋金银、玉石什么的吗。”

“阿翁，那是我娶媳妇的钱。”

“你妹妹都没了，家里欠了债，你还娶个啥媳妇。”郑父愤怒了。

“你看，当初我就反对把妹妹嫁给他钱大头，现在怎么样，欠了彩礼，还要我去还。”大牛一句话，把郑父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

次日，大牛随父亲进城变卖玉石、金银，换得五十吊钱给王家送了去。

大牛摸了摸自己的皮囊子，里面只剩下两块玉石和一块金疙瘩了。

云中城内沙陵县尉黄允向陈季呈报沙陵守备军立功人员名录。

陈季看到了卫兴满的名字，又看了看功绩簿上的介绍。

“于境外斩杀匈奴十五人，救出乡民二十三人。”陈季念着簿上的文字。“黄县尉，这功真是卫兴满立的？”

“陈大人，绝无虚报，匈奴的人头可以作证。”

“那我怎么听乡民传言是一位姓李的军官和一个叫郑大牛的退役士兵干得呢？”

“这……”

“黄县尉，你极力推荐卫兴满递补沙陵队率，可是夹带了不少私货吧？”

“没有，没有。”黄允赶忙辩解。

其实递补卫兴满做队率，确实是黄允认可的。

卫兴满老实听话，又有十几个匈奴人头在手里，加上他平时和自己走得很近，为了当队率又下狠心给黄允送了一只玉雕。

“黄县尉，你可知这郑大牛是长安那边下文要表彰的？”

“长安？”黄允没想到一退役的小兵，还能立下惊动长安的功。

“批文都下来了，郑大牛追回枢密院被盗走的月氏宝图有功，要我们云中郡进行嘉奖。”陈季把批文拿给黄允。

黄允拿起竹简，看到批文上赫然写着“李显、郑大牛追回宝图有功，云中郡酌情给予嘉奖。”

还真有这事。黄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那郡尉大人的意思是？”

“这递沙陵队率的空缺，就让郑大牛领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