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云大遗像的图片,由他的父母抱着。
储阚去的那天晚上,周元祖后来也去了。
事情发生的那天,不管云大是否受了储阚的吩咐要保护她?
但云大终究是因为保护她而死的。
在爆炸的那一瞬间,明明他们已经快要逃出来了,但云大还是扑向了她,将她护在身下。
这份恩情,因为储阚和她的原因,暂时搁置了将近一年。
不是因为她忘恩负义,只是她找不到机会。
这一年来她只是关注医院云大的情况,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要跟他的父母道歉之类。
后来那天晚上无意中得知的这个消息,周元祖慌慌张张的赶去。
所有泪水波涛汹涌,轻滴而至。
公墓里面不能放其他容易腐烂的陪葬品,也不能放金属类制品,有辐射,对尸骨不好。
曾小小准备了一套窑碗玉器,还放了一些麻钱,简简单单的两三样物品,足够了。
“叔叔阿姨,你们过来烧点黄纸。”
周元祖喊道。
原来他父亲下葬的时候,这方面的事情他没有管,后来凌龙让她在下葬的石穴内焚烧少量黄纸暖穴,以免发生石棺爆裂。
这件事情,要家属动手,所以当时她知道。
云大的父母生活在遥远的山村内,可能不懂这些。
周元祖提醒。
待云大父母烧完了黄纸,曾小小找来的大师铺了一层金布在石穴底层。
接着用一块银布将骨灰盒四角严实遮盖,面朝南放在石穴内。
大师小心安放骨灰盒,待一切稳稳落下时,接着用了一块红布罩在上面,红布上面再摆放了些许铜钱和石佩。
最后完毕之后,又在骨灰盒周围缝隙中放入干燥剂,防止潮湿。
“两位老人,你们确认好了吗?”
封穴人员站在一旁,仪态庄严地问道。
粗糙的两双手抚摸着骨灰盒,恋恋不舍,如是在同他的儿子送别一样。
两位老人脸上没有明显的伤心,眼底的悲伤却是如同掉入了滚滚银河之中,深邃而飘渺。
“确认好了,谢谢你们。”
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其中女方当场晕厥过去。
“哎,阿姨,你醒醒………阿姨……能听见我讲话吗?”
周元祖最先反应过来,呼喊没有结果之后,双手摸上了脖子间的颈动脉。
脉搏,还有跳动,又摸上了手腕的桡动脉,数了几秒钟…正常。
“应该是悲伤过度发生的晕厥。”
周元祖说道,“来,储阚,搭把手,将老人扶过去阴凉的地方坐下。”
此时正是中午12点,紫外线最强的时候,烈日挂在云稍,闪着耀眼的光芒。
男老人也很焦急,一面摸着女老人,一边叫着她的名字。
随即,自己也晕了过去。
“哎…叔叔…”
几分钟后。
“现在怎么办?”
曾小小问。
“两个人都是因为大脑缺血缺氧引起的短暂性晕厥,有点儿像脑缺血的症状。”
“不过这些要等到去医院做一个超声脑电图才能具体地做判断。”
周元祖沉默了许久。
本来老人就是随着机体功能的退化,身体抵抗力和其他感知觉功能都处于衰退的状态。
难免会伴随着其他一些,心血管疾病或者是其他脑部的疾病。
但现在两个老人都昏过去了,云大那边还在继续。
“先送两个老人去医院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
周元祖回答。
本来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天又赶上云大下葬的日子,希望两位老人带着最后的念叨送完儿子最后一程,没想到现在出了这种事情。
剩下的事情,还有一个简单的祭供和一个祭祀仪式。
曾小小和两位老人走后,周元祖和储阚代替了两位老人确认无误后,在墓碑、墓穴和墓地空地上摆满了花束花篮以及一些新鲜的水果。
旁边还有大师说着一些告慰的话,念叨着经文,以示吊念。
“请肃立默哀。”
封穴师低声开口。
参加下葬的好兄弟,好哥们儿……全都肃立默哀三分钟,并深深地三鞠躬。
“祭祀仪式结束。”
大师拉着悠长的尾音徐徐说完了这句话。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云大的那一页已经翻篇过去。
残留着他记忆的脑海的片段,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一起回忆。
中国历来的传统文化中,都非常注意下葬这一块,在下葬现场不能出一点意外,这是亲属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是对已逝者的尊重。
云大父母都是因为顾及对儿子的深情,这一份亲情,是天下所有爱戴子女的父母的共有心情。
礼毕结束之后。
“还想在这里呆一会儿?”
储阚蹲下身子,有些心疼,周元祖已经跪了好久了。
其他人已经渐渐续续离开了墓园,周元祖却还想再看最后一眼。
一切都结束了,周元祖的心里却不能接受,她的心里欠着云大一条命。
现在是没有机会亲自偿还他了,只能用无限的好加倍偿还在他的父母身上。
周元祖点点头。
“那我陪你。”
烈日炙头,光芒四射,周围散发着一圈一圈的光晕。
墓园周遭上方扑满亮银,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偶有几丝白云飘渺,晴空如洗。
周元祖在墓园里跪了三个小时,储阚就陪了她三个小时。
柔软的膝盖隔着裤子直接接触在青石板上,周元祖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麻的,根本使不上来力气,还有一些疼。
储阚抱着周元祖起来,将她平放在一旁柔软的草坪上。
“我看看膝盖怎么样了?”
储阚顺势脚撩起周元祖的裤腿。
“我没事。”
周元祖摇摇头,经过长时间的烈晒,整个脸都是红彤彤的,汗珠顺着两颊哗哗滚落。
她坚持不让看,她怕储阚看到了只会更担心。
这么长时间,姿势跪立,柔润的皮肤多多少少有些红肿,甚至还可能蹭破皮。
这些问题在她眼里不是大问题,可是在储阚的眼里,会是大问题。
储阚疼惜她爱她,会把她的痛苦扩大几倍。
“真的没事?”
储阚显然不相信,但周元祖的强硬拒绝又让他顿住问题。
“嗯,真的没事儿!你要相信我啊,我可是医生。”
周元祖自豪的说道。
说起她的两年医生生涯,全部都是在军队里面度过的。
周元祖抬头看着前面,顺着坡度一排一排立着的墓碑。
墓碑前面,草木葱郁,一副副黑色的画像,在这森然的园地里,喜笑颜开。
周元祖突然想起,前几个月,她刚刚来过这里不久。
不管是她爸爸的忌日也好,单于冀的也好,都是刚刚过去不久。
“单于冀下葬的哪天,我也来了!”
储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打断了周元祖的思绪。
周元祖凝住眼眸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你肯定想起了他了。”
储阚说的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我…”
在这肃重清然的地方,周元祖无法说慌。
可是她想的不是与单于冀过往甜蜜的点点滴滴,她只是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样,回忆起往昔。
过往里很甜蜜。
她爱过单于冀,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一直追逐他的脚步。
一步一步的靠近他所在的地方,想要与他携手共白头。
她也以为他们那么长时间的爱情会修成正果,会水到渠成。
他们彼此相爱,即使有家人的阻拦,可是他们也会冲破防线,一步一步靠近对方。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件事,他错杀了她的父亲,她为了心中放不下的执念不安,开始远离他,她会与单于冀结婚,为他生孩子。
那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爱上储阚的呢?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在自己坚不可摧的爱情城堡里她给他打开了一丝缝隙,从此储阚就像抓住阳光一样,钻进的她的心里。
她和单于冀因为罅隙而彼此疏远,她和储阚因为罅隙而彼此靠近。
一切好与不好,他们都抓住了命运这根绳子努力往前跑,命运将他们拉扯在一起。
“我想清楚了,我无法找到一剂神药,将单于冀从你的记忆里抹去。”
“我现在已经拥有了你,就是命运对我最好的待遇。我还得寸进尺奢求什么呢?”
“我只求余生能够跟你一起走下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你别这么说!”周元祖捂住了储阚的嘴,“原来我以为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福的人,那段时间我才患上了抑郁症,可是感谢你陪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度过难关。”
“我只不过是走出来一步,剩下的99步都是你在奔跑。”
“以后的日子里,我就想和你一起牵着手,走下去。”
“有个事情怎样?我想求证一下。”
“你说冀哥哥的葬礼你也在场?”
“嗯嗯。”
储阚似乎有点不好的预感。
“那我昏倒了,是不是,不是表哥送我去的医院。是你,对不对?”
周元祖不放过储阚有些绯红的俊脸。
“嗯。”
储阚挨不过周元祖炙热的眼神,随意嗯了一句,眼神四处散漫,望向远方。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在吃我的豆腐。”
“小妖精。”
储阚转过头,唇角在在嘴唇啄了一句,“这才叫吃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