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战争,不仅让北汉大伤了元气,也让忠义军同样损失惨重,三千安北军死伤两千余人,其中大半都是成建制的死伤,镇守鹿台山的忠义军和殿前军大部稍好,死伤一千余人,而出征晋州的三千士卒,大半都客死他乡,其中多为冻死饿死,余下的将士也个个带伤。
漫天的风雪中,他们衣甲不整,神情哀伤地护卫着自己的统帅返回晋州休整。
冰天雪地里,史德统躺在一辆破旧的马车里酣睡,他实在太累了。从广顺元年十月到广顺元年十二月,这两个月里,史德统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过度的压力以及巨大的精神体力消耗,已经严重透支了他的身体,当他从灵石南返的时候,右肩上的箭伤再一次发作,史德统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马下,昏死过去。
晋州古称平阳或唐地,《禹贡》中将天下分为九州,平阳为冀州之地,而冀州处九州之中央,故称“中国”,这就是“中国”一词由此而来。
西周时期,周成王封弟叔虞于唐地,因唐地境内有晋水,叔虞之子燮父“易唐为晋”。春秋时期,唐地属诸侯国晋,晋文公北方称霸时,晋国的中心就在今绛州、晋州一带。战国初期,韩、赵、魏“三家分晋”,当时的韩国就建都于平阳。
秦一统天下后,改分封制为郡县制,全国划为三十六郡,这平阳归属河东郡。而西汉划全国为103郡国,当时的平阳属河东郡司隶校尉部管辖。
三国魏正始八年,曹魏置平阳郡,而后西晋永嘉三年,五胡乱华,匈奴人刘渊代晋自立,定都于平阳,北魏孝昌中年间,又改置唐州。
隋开皇三年,隋文帝改置临汾郡,唐武德初年,临汾又改名为晋州,沿用至今。
晋州位于山西省西南部,东倚太岳,与长治、晋城为邻;西临黄河,与陕西延安、渭南隔河相望;北起韩信岭,与晋中、吕梁毗连;南与运城市接壤。因地处汾水之滨而得名,晋州“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 由于晋州地处太原府、开封府、京兆府三座大城的中点上,地理位置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此外晋州还是河东地区重要的粮棉生产基地,盛产小麦、棉花等,素有“棉麦之乡”和“膏腴之地”美誉。所以历史上,为了争夺晋州这座城池,无数人埋骨于此。
关于晋州的一系列战斗中,当属北周与北齐的晋州之战最为激烈。
公元550和556年,高氏和宇文氏分别篡夺东魏和西魏政权称帝,史称北齐和北周。北齐拥有今河北、山东、安徽及山西、河南大部分地区,军事、经济实力较强,但实行纵容各级官史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政策,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十分尖锐,至后主高纬时,更是腐败透顶,不胜其弊。北周占有今陕西、宁夏、甘肃、四川及河南、湖北等部分地区,虽军事、经济实力不如北齐,政治却比北齐清明,而且北周的君主都积极向上,采取一系列改革措施,使国力日渐强盛,到了周武帝宇文邕时期,北周国力昌盛,兵强马壮,于是便发起攻灭北齐的战争。
北周建德五年十月,周武帝宇文邕御驾亲征,以越王宇文盛、杞国公宇文亮、隋国公杨坚为右三军;谯王宇文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为前军。进至晋州城下,驻于汾曲,宇文邕命宇文宪领兵一万守雀鼠谷,宇文纯率步骑兵两万人守千里径,宇文盛率步骑兵一万人守汾水关,达奚震率步骑兵一万人守统军川,以阻遏晋阳的齐军南下。
当时的北齐帝高纬听闻北周皇帝亲征,大怒,也自率诸军自太原向晋州进发。宇文邕从汾曲到晋州城下督战,北齐行台左丞侯子钦出城降周,北齐晋州刺史崔景嵩当时防守北城,见无后援,也请降于北周,北齐守兵溃散,北周军占领晋州。
十一月,齐帝高纬率援军至晋州,周武帝宇文邕见齐军兵盛,己方的兵马却显现颓势,遂引军西还以避其锋。当时的北周诸将皆认为不可撤军,宇文邕权衡利弊得失后,将主力撤出晋州,留兵一万,命大将梁士彦坚守。齐帝高纬以为周军惧怕,遂让齐军追击西撤的周军,周军后卫宇文宪、宇文忻等将,在阻击中斩齐骁将贺兰豹子等,齐师乃退。宇文邕率军退至安全地带后,命齐王宇文宪率军六万屯于涑川,声援晋州,并留诸军于河东,自返长安。周军退走后,分析局势,以为齐军不久必退,可是齐军却包围了晋州,昼夜攻之,北周守将梁士彦激励将士奋勇抵抗,以一当百,多方固守,击退齐师。宇文邕回长安后,得知北齐军攻晋州甚急,又率军赴救,十二月,宇文邕率军复至晋州。周军集结约八万人,近城列阵,东西二十余里,战于齐军,周军将士在武帝宇文邕的激励下奋力进击,大败北齐援军,斩首万余人,齐帝高纬败退太原,后来北周更是以晋州为跳板,一举攻克了太原。
时光荏苒,如今晋州斑驳的城墙上,依旧是伤痕累累,他默默接受了无数次的战火洗礼,几百年间,仍然屹立不倒。
此时清晨,朝阳升起不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就在此时,一支大军由北向南,慢慢向晋州城靠拢,虽然风雪已经停了,但是在这样严寒的天气之中行军,他们的行进还是极为的缓慢的。
这支兵马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追杀辽汉败兵的忠义军部和老将药元福麾下的兵马。眼下史德统昏迷不醒,所以忠义军指挥权便落在了高怀德的身上,高怀德和石守信等将领着士卒在城外扎营修整,积极救治伤员,另外让曹彬、马仁瑀等人将史德统抬入城中医馆,请郎中诊治。
晋州成州的王峻早就接到报信,昨日就准备好医士,他两日前收到史德统重伤晕厥的消息,先是一喜,后来又得知并无大碍,可能是觉得心虚,王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找几个郎中前去延诊一下。见到曹彬等人抬着史德统入了城来,忙迎了上去:“史相公是否无恙?”
曹彬瞪了他一眼:“还死不了!”
王峻自讨了个没趣,欲言又止,他认为曹彬这些武将不过一介莽夫而已,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遂让人引着曹彬等人入了署衙,唤了医士前去诊治。
“这些匹夫,也太过无礼,竟然敢冲撞相公…”王峻身后心腹幕僚陈观骂骂咧咧。
王峻没有答话,他看着城门前的这些衣着如乞丐,眼神却如同饿狼般的忠义军将士,一股不安的心情渐渐浮上心头。
晋州署衙内,经过名医问诊过,说史德统只是疲劳过度、心力交瘁,由于右肩的伤口复发,导致邪风入体,所以需要多加休息,不可再受风寒,末了又开了几幅祛风补气的方子,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雪又连着下了两日,昨天起,云散日出,屋顶的积雪融化,顺着屋檐淌落,闻之如泉鸣,庭院中的树木,雪洗过后,於阳光下,不显萧瑟,使人觉得挺直。
史德统昏睡了三天两夜才醒过来,他挣扎着刚要起身,却感觉浑身筋骨如散架了一般,腹中也是空空如也。
“来人…”史德统冲屋外有气无力的叫道。
马仁瑀在屋外听见动静,应声推门而入,激动道:“军上,你可算醒了!”
“这是哪里?我躺了有几日了?”史德统挣扎着起身,脑袋却是一阵眩晕。
“这是晋州城内的一处宅子,前两日我等回到晋州,那王峻假惺惺要将节度使署衙的宅子让与相公,被曹指挥推辞了,便搬来了此处,好在此处安静,军上可以安心休息。”
史德统缓缓下了地,在马仁瑀的搀扶下,来到窗口,“吱呀”一声,史德统推开窗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马仁瑀担心史德统再受风寒,随手将榻上的大氅给他披上。
史德统举目高望,见天地之间,雪落已经停止,远处的屋檐墙垣,近处的地面树枝,皆被落雪盖住,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他无声观赏了一会雪景,悄然道:“下雪不冷,消雪冷,古人诚不欺我!”
“军上,外面天冷,你这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多以保暖为主…”史德统点了点头,随即又回床躺下,见马仁瑀欲言又止:“说吧,什么事?”
“这两日,那王峻皆假惺惺的来看望军上,昨日向副帅与那王峻还吵了一架…”马仁瑀支吾道。
“哦,星民也来晋州了?眼下泽州虽然已经安定,但百事待兴,他来晋州所为何事?”史德统问道。
“向副帅听说相公受伤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到晋州,正巧临来的路上,向副帅与高指挥遇上了那王峻…”马仁瑀话到后面,渐渐没了声音。
马仁瑀不说,史德统也能猜到几分,向训与王峻发生口角,定是与王峻久留陕州不发兵相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