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灿烂,燕雀啁啾。
又是一个阳光烂漫的上午,夜鹰无所事事地在公共道场上闲逛,这里瞅瞅,那里瞅瞅。有时候他还会兴致一来,转进内堂的花园里好好观赏一下盛开的花,或者去池塘那里,让被莲叶打碎的阳光斑点投射在自己心头上,将最近几天不顺心的事情统统在日光下蒸发,让阴暗的血迹干涸、凝固,从心头的疮疤上剥落。
他和海燕已经同居了有两三天,不可思议的是,两人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彼此的生活节奏。就连一开始扭扭捏捏的夜鹰,现在也过的挺自然,再也不至于撞见人家穿着睡衣就面红耳赤了。
说起来,这还是从回来那天晚上开始的。
当时三个人带着罗晓进了山门,把整个门派上下都给惊到了。他们气喘吁吁、衣衫不整,夜鹰的胸口有一个沾着血的大洞,海燕身上有三处明显的刀伤。封灵儿也没比他们好到哪儿去,她大大的马尾辫在赶路的过程中散开了,长头发披在肩上,好像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他们的衣服都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和血迹,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三个人在路上吵架,然后互相捅了几刀,最后全部跳江了。
长老们都快急疯了,眼见太阳落山,就连距离最远的林幻和王权都已经完全回来,却迟迟不见三人的身影。
好在最终还是平安回来了,大家松了口气,并未立刻向他们打听事情经过。弱水真人将她的亲传弟子带进了自己的道场,默默地运功为她疗伤,末了,就让她早些回去睡觉。虽不多言,但她语气中的担忧和疲惫确实做不得假的,想必海燕下落不明的几个时辰,这个个头小小的女孩一样不好过吧。
海燕他们实在没有力气来阐述情况了,她和夜鹰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两人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时分才起来。更有趣的是,弱水真人居然把海燕的课给停掉了,声称让她好好休养一天。反正她的理论课程已经超前很多了,一天不上课也没什么。
就这样,海燕宝贵的早晨第一次没能在实验室度过。
就在两人起床后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睡意朦胧地对视一眼时,夜鹰突然觉得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生活。他甚至感觉自己和海燕已经住在一起很久了,产生了一种血溶于水的亲切感,将先前的违和扫的一干二净。
“这种情感一般只有结婚的人才能体会到的……”香草在一旁讪笑着,将夜鹰的回忆生生打断了,“怎么,小子?你想跟她结婚?不过说实话,你们现在的生活和结婚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啊,每次认真想事情,都要窜出来打搅我一下。”夜鹰正沉浸在自我的放松之中,冷不丁被香草打断了,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话说你是大教宗对吧,拜托稍微保持一下宗教领袖的神秘感,别动不动就把我的内心活动说出来成不?”
“切,你还能想什么事情……”刻意压低了声音,香草念叨了这么一句,又抬起头来看看普照万物的太阳,语气不善地说道,“小子,既然你想听建议,那我就站在一个老前辈的位置上,给你讲讲我的建议。”
“那套剑法,你最好还是加紧练习一下。”
夜鹰还是盯着天上轻轻飘舞的流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顺便就伏下身去,躺在石阶上了,“我倒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哦。你看,现在的九变之术已经足够应付强敌了,在之前的战斗中,‘普通的剑法’完全就什么用处都没有嘛。”
他此时躺在内堂里通往花园的石阶上,虽说室外温度高,但这里正好处在背阳面,高大的建筑阴影挡住了莽烈的阳光。一股凉意沿着背脊爬上来,传递到四肢百骸,让夜鹰不禁伸了个懒腰,在心里大喊痛快。
看见救世主这般懒懒散散的样子,香草叹了口气,只得换上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劝道,“那个九变是很厉害没错,按照我的视角来看,你和外星生物建立的链接一共有九条。其中最强大的一条精神链接应该是第六条吧,你和那个生物建立连接之后,估计整个娑婆世界都没有几个人能拿住你了。”
“对对对,你这不是蛮懂的嘛!”夜鹰起初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随即他便想到,香草可是要在多元宇宙中传教的人,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能九变的真面目也不奇怪。“既然这样,那你还说什么?”
“你不明白……我们得认真谈一谈。”香草没办法将她的经验硬灌进他的脑子里,只能苦口婆心地将肺腑之言说给他听,“虽说你现在拥有了地核的能量,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动这些链接。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链接中断了,那你就束手无策,甚至连一点攻击的手段都没有。”
“那可未必,我的岩浆本身已经可以算是一种手段了。”夜鹰的回答也轻飘飘的,活像天上那朵居无定所的云,“一千三百摄氏度的高温,那可不是谁都消受的起的。”
“你……怎么那么糊涂啊!”香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赋诗者的高能光束也有这么高的温度,那是封灵儿用拘束力场将高能电子流束缚在场内的结果,但是你看看,如果不是最后你醒了,对端木杨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赋诗者都不一定能战胜她!”
“啥?”看着夜鹰一脸震惊的表情,香草才想起来那段时间夜鹰还在等待身体组织的修复,并没能亲眼看见这惊心动魄的战斗。钢铁和血肉的对决,纵然是本来信心满满的机械傀儡开发者本人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依旧是险胜。不,甚至不能算是险胜,纯粹是端木杨出于某种未知的心理,放了他们一马而已。
“这次云城的经历,足以证明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超出预料的高手!比起罗晓,那个端木杨要强上很多。她一开始装作完全不知道你们的样子,你们也没有人能过识破她,足以见其演技高超、工于心计。”香草嘟囔道,“哪像罗晓啊,焉坏焉坏的,一眼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的话提醒了我,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我倒不如去金部的地下室转两圈。”也迎合一咕噜坐起来,像是神经质那样有些兴奋地说道,“我总感觉罗晓和端木杨还有什么内情可以挖……不如就从这个点入手,试试看能不能把一些更加深层的情报套出来。”
“比如,他究竟属于哪种势力,这强无敌的血源魔法又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还要,他为什么要吸食别人的生命,他反复提到的‘绝对自由’又有什么象征意义……”夜鹰“啪”地一拍手背,好像对于这种类似“智商博弈”的游戏特别来劲。
或许这是男主角的通病吧,他们总是一厢情愿地想要揭开谜底和真相,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最后也成功了。出于对未知线索展开推理的需要,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十分正确,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十分的……无趣。
“你等等啊……”香草本想借此说明娑婆世界的危险性,不想弄巧成拙,却激发了夜鹰的好奇心。此刻他铁了心非要去跟当事人一探究竟,香草拦也拦不住,只得紧跟着他一道飞过去。
夜鹰奔跑的大动作,将远处池塘里一片无根的浮萍震得脱离了原来的位置,顺着水流,不紧不慢地漂流着。对它而言,整座池塘的面积是很大的,或许它穷尽一生也到不了边。
无法将根扎在命运的土壤中,只能借着水流,漫无目的地漂荡。这样的人生,又能走多远呢?
……
夜鹰当然没有注意到这片浮萍,他憋着心头的一股热气,撒开腿跑,一路从内堂跑到了金部的地下室门口。不同于想像中的阴森恐怖,这里可以说是灯火通明,人造光和自然光交相呼应着,将这个不是很宽敞的地下室照的颇为明亮,不可能存在“从黑暗中伸出一双鬼手”这种莫名其妙的老套情节。
地下层也差不多有三米来高,与地上空间比相对较为狭窄。四面的墙壁是用减震合金造的,统统是雪白色,配合着行走的自动清洁机器人,活脱脱就是一座科学怪人的实验室啊!为了防止关押的对象逃离这一层,出入口均有水幕投影和魔方锁,必须要特殊的权限才能直接进来。
当然了……夜鹰怎么说也算是门派里的特权阶级,这点小事儿在他进山门的第一天摘星子就给他弄好了。也只有这个时候,夜鹰才会发自内心地感叹一下上头有人的好处。
顺带一提,地下层一般都是用来存放物品的,很少会用来关人。像罗晓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因为在地下室刚好存放这一件可以封印其能力的工具,方便起见,直接就把他给关在地下室了。
夜鹰见一扇门上赫然写着“罗晓”两个大字,不禁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他们早就料到我会来看了,或许这样也好。”他冲着门上的水幕监视摆了摆手,做出一个“耶——”的剪刀手姿势,傻笑一番。
“掌门大人,他……”弱水真人有些嫌恶地把她纤弱的身体往屏幕后方挪了挪,好像是不想被夜鹰的傻气沾染到一样,“好像一只蠢猴子。”
五位长老和摘星子齐聚在议事厅里,这几天他们轮番上阵,都没能从罗晓口中得到一星半点和时间猎人有关的信息。实在不得已,摘星子只能出此下策,将这个重任拜托给罗晓了。虽然他没有明着说,但当他假装不经意间和夜鹰提到罗晓被关押的大概位置后,他就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毕竟这家伙全天都闲着没事干,总要找点事做做……
“开始录音。”摘星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夜鹰用劲推开那扇大门,一股冷气以烟雾的形式从里面冒出来,像蛇一样轻巧地盘上他的脚背。巨大的温差造成了皮肤的颤栗,夜鹰的肌肉也随之抖动着,一个哆嗦从头打到脚。
迷迷糊糊地,他好像在冰雾中看到一个人影被固定在离约他五米远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