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镇上每天都会有新鲜事情发生,但是第二天又会被另外的新鲜事情所掩盖,成为不值一提的陈年往事。
一个身穿宽大斗篷的黑衣男子,看不清脸,看不见手,甚至连是胖是瘦都难以分辨,此时站在八角镇街边的一条巷子里,静静的站着,就像是一根木头一般立在那里。
在他对面的包子铺老板已经看见他就这个姿势站了半个时辰了,依然动也没有动过。
若非自己常年在此卖早餐,对对面的情况熟知于心,恐怕就要以为那是一座早就树立在此的雕塑了。
直到一个孩子笑嘻嘻的来到包子铺,说道:“照旧,来两份。”
老板开心的笑着,生意上门了,当然高兴,道:“好勒。”
等他将包子包装好递给这个一直在自己这里买包子的名叫“石头”的孩子时,却发现自己的眼前空空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里还有人,他拍拍自己的脑袋,道:“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今天的奇怪事可真不少。”说罢抬头去看对面那个雕塑一般的奇怪的黑衣人,却发觉那巷子此时竟然是空空的,那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黑衣斗篷人已不见了。
“见鬼了!”老板低声嘀咕道,也没有再去管这样的事情,毕竟自己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卖包子,多卖出一个,自己就多赚一分钱。
“卖包子勒,热乎乎的肉包子····”
李府的偏门外,已经站着三个人,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子,蒙着面纱的女子。
他们正是吴邵宝父女和张二狗。
门忽然打开,一个妇人伸出脑袋看了一眼之后,便又将门关上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什么都不存在,此人就是张妈。
张二狗见张妈开门,他是见到过张妈的,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张妈却已经将门关上了,似乎根本就不认识自己,更加没有看见过自己,张二狗狐疑的摸摸自己的脑袋,道:“怪了,难道有什么变化?”
“她是谁?”吴邵宝问道。
张二狗答道:“服侍王夫人的张妈。”
吴邵宝微微皱眉想了想,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道:“稍安勿躁,静静等候。”
张二狗也没有再说什么,无聊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石头顺着道路滚向前方,一辆马车自前方缓缓驶来,平稳的停在了吴邵宝几人身边,车夫低声说道:“上车。”
张二狗正想问一句“去哪?你是谁?”却被吴邵宝挡住,一把推到了车旁,又不住的推了两下,张二狗便被推上了马车,吴邵宝与吴醉眉紧接着也上了马车。
车夫拉了拉头上的斗笠,将自己的脸遮得更加的严实,似乎嫌斗笠没有将自己的脸遮住,一扬鞭,马车又平稳的行驶在路上。
张二狗坐在马车中,坐立不安的问道:“吴哥?他要带咱们去哪?他是谁?”
吴邵宝自顾自坐着,微微眯起眼睛靠在马车上,头脑在不住的转动着,想着以前的事情,想着以后的事情。
吴邵宝知道之前张妈开门看的那一眼便是确认自己一方是否已按时到了这里,随即又关门,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当时他就料定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己方几人前往一个地方,但是前往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但是吴邵宝也不着急,因为他心中早已有决算。
张二狗见吴邵宝丝毫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心中又着实担忧,毕竟他是知道胡八爷的秘密的,若是此事泄露出去,第一个死的人还不是自己?对于自己的生命,张二狗着实是紧张得很的。
吴醉眉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胆子可真是小,我都没有像你那么害怕,一个大男人,害臊不?”
吴邵宝脸上的肉微微抖动了一下,惊诧于这句话是从吴醉眉口中说出,也羞于自己一个男人竟然被一个弱女子耻笑,他更不敢去看现在吴醉眉的表情究竟是何模样。
张二狗的脸色更是又惊讶又脸红又是疑惑,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吴醉眉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这与从前自己对吴醉眉的印象差得太大太大了。
偷偷看了看吴醉眉,虽然戴着面纱,但是可以看出来,她的脸色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好像对这一切都心中有数,又好像是压根就没有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好像平常吃饭喝水一般平常,这与从前那个见了生人、特别是男人就会脸红的吴醉眉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张二狗心中惊骇,嘀咕:“难道,人真的能变得如此之快?”
吴邵宝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虽然他眼没有睁开,但是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女儿的变化。就算是吴醉眉的父亲,吴邵宝此时也感受到了女儿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冷酷的气息。
若是从前的吴醉眉,像这样坐在马车上的话,恐怕只会像一个刚刚进城的农村小孩一般羞涩的坐在角落里,不管别人说什么话,也不敢回答,若是有人去看她一眼,铁定会涨红一张脸。
但是如今呢?端端正正,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没有逃避任何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羞涩与不安,就好像是坐在自己家里面,与自己最爱的绣花枕头说话一般的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下,车夫跳下马车,道:“下车吧。”
张二狗急忙捞开车帘,看了看,见此处虽然地处八角镇偏僻些的地段,但是仍然还在八角镇上,方才放下心来,笑了笑,一双鼠眼又左右扫了扫,见马车正停在一间茶楼旁,茶楼明明白白的写着“李记茶楼”,张二狗又笑笑:“这才让人放心嘛。”
吴醉眉也站了起来,道:“爹,咱们也下去吧。”
吴邵宝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点点头下了马车。他是想出言提醒吴醉眉谨慎行事的,但是看见吴醉眉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说了。
车夫一路走进茶楼,也没有人阻拦,更没有人领路,但是车夫对这里的环境似乎早已烂熟于心,直将吴邵宝几人带到了楼上角落里的意见包房门口,推开门,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邵宝心中也不担忧,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大步走了进去,吴醉眉也信步款款随后走了进去,张二狗左右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楼下,见这座茶楼虽然大,但是自从自己几人走进来之后,便挂上了“关门整顿一天”的牌子,大门关得紧紧的,这让他的心也紧紧的,像是一直被人抓着一般。
走进房中,只见这房间布置得极其精致,一看便知道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爷才能来消费的场所,吴邵宝也不怯场,见房中无人,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前方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图,似乎慢慢的出了神。
那幅图上画着一颗松树,自悬崖峭壁间生长出来,虽然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泥土,但是它却依然那般顽强的生长着,并且又愈来愈茂盛的趋势。
吴邵宝想到了自己,此时的自己所处的环境,岂非与这棵松树所处的环境相似?只要有丝毫放松,摔下悬崖,岂不是就要粉身碎骨?
自己又能否像那颗绝壁中正茂盛的松树一般愈来愈强壮?愈来愈茂盛?
吴邵宝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自己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下去,并且要做到最好。
张二狗在房中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哪个都新奇,每个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拿起这个闻一闻,捡起那个尝一尝,连那坐的椅子,都要用手不停的敲一敲。
“这可真是一个豪华的所在,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喝茶的地方也可以这么的···这么的····”
“精致。”吴醉眉接着张二狗的话说到。
“没错!”张二狗一拍脑门,道:“对头,就是精致,这脑袋里没有读过几本书,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吴醉眉笑了笑,道:“你可安心坐着吧,当心摔坏了,拿你的命也赔不起。”
张二狗吓了一跳,连忙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拿着的一个花瓶轻轻的放回了远处,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直了身体,道:“幸亏醉眉妹妹提醒,我倒是疏忽了。”
吴醉眉白了一眼,没有再去管张二狗。吴邵宝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到两人的谈话中,坐在一旁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但是不管是在思考还是在等待,他脸上的那一份从容与淡定都诉说着一个信息,那就是:我非常有耐心。
在这个房间的墙壁上,一个小小的暗门缓缓的闭合上了,另一边,一个看起来富贵气十足的妇人说道:“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看来我倒是要小心应付。”
“夫人何必重他人而轻自己?我相信以夫人的智慧,世上难有人可与夫人争高下的。”另外一个身着蚕丝面料衣服的妇人说道,虽然她的穿着也是十分的华贵,但是看起来却是多了几分陈旧,气质也与旁边的妇人差距甚大,她们二人便是王夫人与张妈。
在隔壁偷偷观察吴邵宝几人的意思是王夫人自己提出来的,从自己知道张二狗身后有一个高人之后,她心中便对吴邵宝有了警惕,又有着期待。
她期待吴邵宝不要是个草包,否则岂不是说自己没有眼光,但是她也害怕吴邵宝太厉害,自己若是无法驾驭,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番见到吴邵宝,她心中还是有些兴奋的,至少没有让自己失望,特别是吴邵宝眉宇间透出的那一股子不可屈服、不可战胜的英宇之气更是让她心中吃惊。
王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虽然他身上穿的是补满补丁的破旧衣服,洗得已经发白,几乎要镂空,但是看他的模样,就好像自己身上穿的是比皇上穿的龙袍还要珍贵的衣服一般。
一个贫穷的人,坐在这样一个精致的地方,却像是坐在自己的皇位上,俯视御下地域一般。
这样的人真是王夫人想也没有想到过的。
“走吧,咱们去见见他。”王夫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