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敬邻已经多久没有出席朝会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他一次都没出席过夜说不一定。
此时,他虽然没有任何性命之忧,但却连踏出自己的寝殿一步都做不到。每每他想走自己的寝殿大门,都要被几个铁面手黑的侍卫拦下来。
无论他对他们说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搞的每天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在这个屋子里待了一天一夜之后,虽然三餐伙食不错,他却越来越没精打采起来。
他被软禁了。
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事实,谁能想到一届帝王竟然会被软禁在自己的寝殿里?
“太荒唐了。”
“是啊。”黄敬邻同意到,“嗯?”
他看了看门外,此时夜已经深了,紧闭的殿门从里面看不见外面的情况,让他有些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声音的确是从屋子里穿出来的,他压低声音道:“谁在那?”
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跳将下来,黄敬邻努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叫出声来。
“是我。”
“是你。”
两人同时出声。
火垣也有些惊讶:“难道本大爷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他还没赞叹完,就被黄敬邻一下扑倒在地,他的脖子更是被他死死攥住,黄敬邻压低声音狠狠地道:“就是你吧,在我父亲的茶里下毒!你去死吧!”
火垣使劲拍他的手:“我是糯米的三……三哥。”
“三哥?”黄敬邻疑惑中手上的力道便松了松,火垣趁机脱出,反而把黄敬邻压在了身下。他用胳膊抵住他的下巴,凶神恶煞地道:“你们宫里的人都是这么跟人说话的吗?啊?我学得如何啊。”
“放手……我不能呼吸了……”黄敬邻使劲抓着他的衣服,火垣这才放开手,遗憾地道:“原来不是这么和人讲话的啊,那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黄敬邻使劲咳嗽着,同时不忘看了眼外面。
“他们在换班,所以我才进来的。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了,我们小声一点。”
火垣将黄敬邻从地上拉起来,后者问道:“你是糯米的三哥?”火垣点点头,“那我搞错人了,抱歉。”
火垣耸耸肩:“没事,其实我一直藏在暗处保护她。不过你们宫中暗中势力也不容小觑,我能施展的空间很小。那天看到你们掉进密道我也无能为力,就连后来阻止他往洞口中塞老虎的事也失败了。不过还好只塞进去一只,要不然你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你现在过来是救我出去的吗?”
火垣摇摇头:“很遗憾,我不知道你的那几个对头究竟做了什么,现在整个宫里的人都成了他的眼线,他们还往密道里派了人去搜查糯米的尸体。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不过我也多亏他们才能混进去和糯米回合,只是他们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
黄敬邻失望地谈了口气:“都是我的错,我以前根本不把他们放眼眼里,更别提是他们的死活了。他们本性也不坏,我在这里也没吃什么苦头。但我恐怕已经被架空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皇帝,现在朝政被阿狸把持,军权则在家…李家傲那个混蛋手里,我根本无法作为。哎……”
“行了行了,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哦?你有什么办法?”
“不是我有办法,是她们想出来的,我负责转达给你。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
数日后,赤峰楼。
太阳还没升起时,朝会就已经开始了,谏官们在那个空了许久的宝座前小声议论着。
“多久没见到秦王了?”
“数不清了,原本秦王就没怎么在朝会上出现过啊……”
两个人面露难色,可谁也没有解决的方法。
“咳咳……”站在两人身后的赵旌宇咳嗽出声,现在的场合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虽然不能说出来,但眼下的情况到底有多紧急他不是意识不到的,但就算意识到了,却也于事无补。作为一个前庭的要员,他无权步入后殿,除非获得许可,但这个许可非但秦王下达则不可。
这简直成为了死循环。
“站好站好,来了来了。”
谏官们分散纷纷站定,阿狸双手捧着奏文,一边看着一边向殿内走来。如果他不是穿了一身文雅儒秀的外裳,而是一身黄袍的话,那简直和秦王别无二致了。
在阿狸从赵旌宇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专心研读奏文的侧颜映在他的眼里:“小芝?”
他心里不由得想起这个名字,那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女儿,嫁给黄谏做了王妃的女人。这般不经意看去,两人竟然如此相像。
“小芝!我知道了。”赵旌宇心想,虽然小芝已经离世,但与她相关的下人肯定还在宫内,想办法与他们联络还是很容易的。只要和他们联系上,打听秦王的消息就很容易了。
阿狸缓缓拾阶而上,静悄悄的仍旧被黎明前的些许黑暗笼罩的赤峰楼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就在所有人感觉他会就势转身坐在那宝座上时,他仍旧一如既往地转身站在了宝座的一旁。
“嘭”地合上了奏文,他俯视着恭敬地对着宝座低头的众人道:“关于连大人出使燕国的事情,这几天已经凝定好了合议的条件,刘大人已经审核过了,并且提出了一些改善建议,今次我们就这些仔细地商谈一下。”
“是。”
所有人应声完后,纷纷对视起来,虽然有人向前走出发表自己的见解,但大多数都是互相看向彼此。
没有人吗?没有人提出秦王就不理朝会的问题吗?
就在所有人期待这个人出现时,赵旌宇站了出来:“现在已经不用讨论这个了,关于准王妃的赎金将交由连大人自己定夺。”
“什么?”赵旌宇一语激起千层浪,就连阿狸也始料未及,这完全就是将了他一军啊。如果不按照拟定好的合议条款来的话,那他完全没有作为的空间。
“赵大人,这恐怕不和规矩吧,既然去往他国议事,当然要带着书信和信物。这样草率地直接派人过去,恐怕到时候失了礼数,丢脸的还是秦国。”
所谓的信物,当然就是秦王下达的委任书,这便是阿狸左右这件事走向的最好武器。他当然知道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拟定呢。
这也就意味着连宗祁没有带着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去往了异国,就好像和猛虎决斗的战士赤手空拳上山一样,这不是找死简直说不过去。
面对阿狸的责难,赵旌宇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信物不一定非要委任状不可,微臣不才,多年来的倾心奉献换来了不少秦王大人的慷慨赏赐。这些东西里自然有很多足以证明身份的珍品,想必燕王见了也不能装傻充愣。”
“可是……”
“谈判如战场,虽然我们这边派过去的只有一个连大人,照比一个国家根本微不足道。但既然是战场,我们就更不能限制战士的发挥空间,我相信连大人一定能带回比这个拟定的更好的战利品。”
“啧……”阿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头发灰白的老者。
真难对付,他心想,原来真正困难的不是煽动后殿的仆人们对冷酷无情地主人的监禁,而是将这些前任秦王精心给后代挑选的最为国家着想的官员们打败。
好难好难……阿狸看着赵旌宇高高举起的揖礼,这些谏官们竟然不是脱离了君主后便群龙无首的无头苍蝇。
将秦国潜移默化地纳入东汉的版图还是有些为时尚早吗……
“那连大人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早在几天前便已经启程前往北燕了。”赵旌宇落下双手。
除了赵旌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这个消息,但他们也慢慢地在赤峰楼里嗅到了战场上的气息。
一场没有鲜血的战争,他们的武器只是一张嘴,他们的作战方式只有这个了。
此后数日,中山门脚下北郡,大都。
连宗祁看着禁闭的城门,被寒风吹得干裂的眼睛开始被鲜血充斥,他出生在和平年代,成长在战乱之时。他的父母便是被北燕的军队无情地杀害的,而他,又将如何呢。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令牌,那是西秦和北燕于中山山脉一带最后一战时,西秦死守而险胜后燕国送来的请和令牌。
放哨的士兵看了,不久禁闭的大门慢慢地打开,他一手拽住缰绳,大喝一声便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秦王还是个孩子,他会长大,就像老秦王那样。在那个战乱的年代,缺了那份不成熟的傲气是不可以的,而体验了世间各种情感后的成长才让他更加爱惜百姓。
秦王也是一样,见证过老秦王成长的连宗祁心里充满了信心。
“所以我不可能在这里倒下,秦国的百姓需要我,秦王在等着我回去。我一定会狠狠敲诈他们一笔,好好算算我们之前的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