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蕙见太子殿下已经如此谦卑,心中顿时欢喜,也上前劝慰他道“太子殿下不必过于担心,韩先生与我是同心戮力之人,我们两人不论怎么样都不会背叛太子殿下,也当是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之人,希望殿下诚挚信任我们。”江蕙说的很诚恳,太子则更加谦恭的请两位到后殿,太子与二人对坐后,摒除了殿中的一应伺候之人,只留下自己与韩子高、江蕙二人说话。
“韩先生,正如先生所言,本宫地位岌岌可危,还望先生施吕望之才,展子房之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说着太子殿下便向韩子高恭敬地执礼,便算是对他的敬重之心了。
“太子殿下既然这样诚恳,主上有那样说了,那我再不为太子殿下尽忠竭虑,便是毫无心肝之人了,殿下请放心,虽然如今形势可谓危急,但是还好毕竟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只要太子殿下按照我们计划好的去做,此次对宁王来说便是巨大的打击。虽然不能将宁王一举击倒,但是足以让他吃一个大亏,最低也能让他必须前往封地,只要宁王远离了京城,那么局势便对我们更加有利了。”韩子高先向太子抛出了一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能够压制,而且是绝对压制的优势,太子殿下哪里会不感兴趣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本宫当恭听教诲。”太子说着便又起身向韩子高弯腰致礼。
“太子殿下不过如此,为殿下分忧本事在下分内之事,更何况主上已经说了,长信侯府与东宫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在下对太子殿下不尽心力,便是对太子殿下不忠,对长信侯府不义,在线断然不会让自己陷入不忠不义的深渊之中的。在下为殿下计划之事,其实并不复杂,殿下只需要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向陛下进言请求宽恕甄步凡即可,当然太子殿下之前担心会不会触怒陛下,我可以告诉太子殿下的是,陛下心中并不打算将甄步凡处死,陛下之所以将甄步凡关押于狱中,便是想要让宁王来求情,然后他卖给宁王这个人情,让右屯卫彻底归附宁王,陛下这出戏安排得好啊这一出以德报怨真的计划甚远,不过在下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陛下想要用以德报怨这一招,那么我偏偏就不让他完成,我们必须要在陛下的这出好戏上演之前,把事情给截住,所以在下才说让殿下去向陛下上书求情,让本来该宁王做的事情,由殿下来做。但是殿下既然要做,就要做得人尽皆知,否则效果便不能达到预期所想,所以在下请殿下穿着素衣前往宫门外,向陛下请罪……”韩子高将自己所想的一一说与了太子听。
“先生这话中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既然是要求情,在宫门外跪请我也可以去做,但是又为何要向陛下请罪呢?我何罪之有啊?”太子有些疑问的看着韩子高。
“殿下之前担心触怒了陛下,在下也担心陛下会借着这个机会以殿下冒犯圣颜为由而迁怒殿下,所以让殿下先行素衣请罪,便是示天下以敬孝之心,全天下的儒生百姓都会认为殿下已经尽了孝道和敬意,如果陛下还是要责罚殿下,天下人都不会答应。其次殿下这次素衣请罪,要向陛下请罪的理由是自己对禁卫约束不严,殿下作为天子首臣,未尽人臣之责,让军士犯上,殿下愿替将士受罪,此行一来可以深得包括右屯卫在内的天下军士的感戴,二则也是向天下宣示,太子才是正经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韩子高向太子解释着让太子素衣戴罪的意图,话语之间颇有道理,让太子十分地信服。“不但如此,太子殿下在宫门外跪地素衣请罪,同时也会让天下人对太子有所同情,更会让天下士子们看到一位志虑忠纯的国储应该做的事情,而宁王殿下因为与太子殿下的宿仇,太子这样做了,他必定会打压太子殿下的举动,不仅会要求惩处右屯卫将军甄步凡,更会让陛下以大不敬之罪惩治太子殿下,这样一来他可就真的失去天下民心了。即便天子想要帮他,到时候民怨沸腾,陛下也不会不考虑的。哦对了,太子殿下一人在宫门外跪着恐怕势单力薄,不妨请太子三师也到宫门外跪着,三师的年龄大了,若是有一两位能够昏倒在宫门前,那便效果更好了。”
韩子高的计策说完,便得到了太子的允准,虽然太子对太子三师一同跪请有些微词,但是太子三师来了听到韩子高的计策都纷纷赞成,三人斗说就算是把老命豁出去了,也要助太子完成此次的大计。
如此这般一来,东宫便真的是众志成城了,韩子高的计策便在东宫开始运行了起来。东宫太子脱去外服,穿着一身白素的内衬,去冠赤脚,卷着草席到了皇帝的正宫门前,将草席平铺在宫门前,自己跪在了上面。这可吓坏了守在宫门前的兵士和内事,他们纷纷奔走各自去禀报自己的长官,宫中内事大监崔昊和殿中部尚书执事公孙吉二人在下属通报之后,结伴前来宫门外,看到太子如此模样,二人顿时跪地问道。
“太子殿下如今是有何事,竟让太子殿下如此委屈自己?”崔昊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便上前询问道。
“右屯卫中郎将甄步凡恃宠而骄,冒犯天子是我这个太子教管无方,不能行之约束所致,对父皇是不忠之失。父皇于国事危难之时,罪责大将,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规劝不足,让天子限于不义之地,对父皇是不义之失,宁王吾弟,为谋私利插手米粮生意,致使军士激愤,也是我做兄长的约束不足所致,对天下有不悌之失,如此大过,本宫自当前来请罪。这是我的请罪折子,请大监代为奏秉陛下。”太子恳切地说完了之后,将奏本双手递给了内事大监崔昊,便继续跪着。
崔昊和公孙吉面面相觑,又转身到私下里说道“公孙大人,太子殿下如此行事,必定触犯天子逆鳞,让陛下盛怒,伤及自身,你我身为太子的旧臣,怎么可以如此不管不顾呢,我们二人规劝不住,烦请公孙大人去请太子三师前来……”崔昊是疼惜太子的,他不忍心看到太子因为触怒天子而被贬斥,一面上前自己劝着太子,一面又让公孙吉去请太子三师。
那太子三师被请到了,看到太子殿下如此行事,众人也纷纷去掉自己的官服和官帽,赤了双脚,跪在地上,同太子一并跪着,当然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但是公孙吉和崔昊不知道啊,这下可好本来打算请他们三位来解围,结果愣是让跪在宫门前的人多了起来,太子三师的年龄大了,在朝野中威望甚高,如此行事,这下子崔昊和公孙吉想瞒着都瞒不住了,公孙吉对崔昊说道“太子殿下如此恳切,我们也劝不住,太子三师也跟着这样做,我看这事不是我们能够决断的,崔大监还是将太子的奏疏上奏给陛下吧……”说完崔昊也觉得事情已经大了,便匆忙拿着尚书,往宫门里去了,不一会儿,应当是陛下起居之后听到了外面的事项,盛怒之下摔了自己的杯子。毕竟皇帝陛下精心为自己的小儿子设计了这样一出好戏,结果戏还没开演就被太子殿下的戏拦住了,他又怎么能不愤怒呢,便传出谕旨来,让太子愿意跪就跪着吧。如此一句话后,宫门里便没有了声响,皇帝以为太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孩子,这次应当是太子三师的主意,所以本来想着置之不理,让太子知难而退,结果愣是到了中午,日头正足的时候了,太子还是如此坚定的跪着,这下可让皇帝有些不好收场了,这时候皇帝陛下赶忙出来,对着太子,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大声地呵斥道“太子,行啊,你现在可是长能耐了,居然都会来给朕逼宫了……”
太子听了皇帝的话,眼泪噗嗤流了下来,哭泣着向天子说道“父皇见责,儿臣不敢违逆,儿臣有罪……”说着便向皇帝深深地扣了一个头。此刻朝中的重臣听了消息都纷纷前来,连宁王都赶了过来,宁王在一边看着好戏,心中正是美滋滋的。
“好好……朕听你说,你要做什么?你说啊?”皇帝被太子的态度逼迫的没有办法了。便上前问道。
“父皇,甄步凡之罪,右屯卫之过,均是儿臣之过,儿臣请父皇宽恕甄步凡……”太子恳切地向陛下说道。
“不可能……”皇帝非常恼怒只说了一句话,便要转身离开。
“父皇,太子这是对天子不敬,不仅不能赦免甄步凡,还应当治太子不敬之罪……”皇帝最担心的事情,也是太子最希望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宁王果然没有见识也没有筹谋,竟然在这个时候出来踩太子,这一下可是让旁观的大臣们都熙熙攘攘起来。
连一直中立的杨丞相都站出来替太子说话了“宁王殿下此言差异,此时因何而起,相信宁王殿下比我们都清楚,宁王殿下不思己过却在这里指责太子殿下真是以下犯上,看来太子殿下这个不悌的过失,并非是太子之过,而是弟不恭而致,臣请陛下纳太子之雅言……”说着丞相杨愔也跪了下来,丞相是重臣之首他一跪,那些跟着来的臣子们都跪了下来。
这一下局面便更是尴尬了,皇帝更是没有回还的余地,正说着太子太师因为年龄大了,在日头之下昏了过去,皇帝便即令太医诊治,皇帝对太子说道“太子,你一个人表你的忠心就算了,太子三师年事已高,难道你也要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受着罪吗?”
皇帝的话令太子惴惴不安,宁王此刻又说话了,“父皇太子不顾师长之年高,而令他们做出这等事情以至太子太师昏厥,这是忤逆之罪,请父皇重责。”皇帝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谨慎,可是宁王却还是这样冒失,让他开示对宁王有些失望了,这个时候本来就不是他该说话的时候,更何况这件事背后到底是谁的错,宁王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还出来说话,便是把皇帝陛下当成傻子一般,一点对陛下的惶恐之心都没有了。
太子少师上前答话对天子说道“陛下太子恭谨,平日孝道无失,今日之事是我等感怀太子忠义而自愿行事,却非太子逼迫,天下人若是看到今日太子之忠义,应当欣慰,陛下可记得当年周宣王沉溺酒色以至晚起,而正妻姜氏脱簪待罪,曰“吾之过,使君王好色而忘德,失礼晚起”。宣王曰“吾之过,非卿之过也”诗经曾说姜氏规劝后周天子勤勉政事之相,曰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观其旂。”太子少师引经据典,将诗经小雅,庭燎之中周宣王被姜氏劝谏的事情说了出来,当年姜氏的脱簪待罪确实与今日有异曲同工之妙。
“来啊,把太子给我拉下去,他不是想请罪吗?好朕成全他,把他给我扔进诏狱去……”天子被太子气急了,便大声地传令。
杨丞相听到这里,便更是看不下去了,明明是宁王的错,天子却为了偏袒宁王而见责太子,他上前劝道“陛下,太子今日若无辜受罪,那么陛下圣明将受到巨大损害,更何况太子是国本,海内仰望,若是见责,必定令天下震动。还望陛下三思……”说完跪在地上恳请,这丞相一说话,一众臣子,连平日里是宁王那边的臣子都开始为太子说话,宁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陛下正盛怒呢,崔昊匆忙赶来对他说道“启奏陛下,大事不好了,十六卫军听闻太子殿下为将士请命,纷纷去甲袒身跪在宫墙之外,向陛下请罪……”
“反了,反了都是反了……”崔昊的话还没有说完,陛下便盛怒起来,崔昊接着说道“甄步凡听闻太子殿下为其请命,已经在狱中自裁,死前留下血书,向太子致谢,请陛下饶恕……”甄步凡是皇帝以前宠爱的将军,皇帝本来就没有想要杀他,可是如今却突然死了,皇帝心痛之极。
公孙吉此刻也颤颤巍巍地对皇帝说道“启奏陛下,右屯卫听闻太子之事,又听闻甄步凡自杀的消息,群情激奋,大有哗变之事,此刻十六卫军都在请罪,若是真的右屯卫哗变了,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公孙吉刚刚说完,便又有快马来报“陛下,狼须山驻军,青州军,大同军等十三个京畿驻军将领请求陛下听从太子之言,并请陛下,清君侧……”
“清君侧?清什么君侧,谁是君侧?”皇帝听到这里,便是大怒,这次是天下人都在和他作对吗?就这些将领皇帝知道,他们充其量也就是发发牢骚,不敢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来的。
“众人说米粮之事全是宁王殿下一手行事,请陛下处置宁王……”公孙吉忐忑的向陛下说明。
“混账……”皇帝陛下震怒,可是正当他震怒想要继续发作的时候,又有消息从宫外传了过来“陛下,陛下不好了,京城百姓造反了……”
“什么?”将士们有些怨言皇帝还可以接受,老百姓,特别是京城的老百姓造反对于皇帝来说可就是大事了,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周厉王的时候,当时的国人暴动,让周厉王这个天子被赶了出去,此刻皇帝也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
“启奏陛下,因为因为升平粮行囤积居奇,大量囤聚粮食而哄抬米价,京中百姓已经断米十一日,饿死者上百人,城中百姓无奈砸破升平粮行大门进去抢粮,而京兆尹贺聪不分青红皂白,听信升平粮行一面之词,前往镇压,和百姓大打出手,杀死了数十名百姓,百姓群情激愤,进入粮行内发现了账册上面记着……记着粮行的利润和钱财都是宁王殿下所得……一时全城哗然,便动乱起来,京兆尹府的官兵有很多家里已经断了粮,看到这个情形也不愿意从命,如此一来,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乱起来了,而十六卫军因为太子殿下的事情而在城外请罪,京城已经乱成一片了,幸好长信侯爷带领自己的府兵在各处坚守,乱民才没有进入皇宫之内,不过若是再不给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长信侯爷也守不了多久……”
听到这个消息皇帝彻底害怕了,米粮那可是老百姓的命根子,没有了命的老百姓,自然要不要命的来作乱了。如今十六卫军又不愿意从命,何况宫中的很多人都是百姓出身,若是自己再继续对太子重责,很有可能为引起兵变,到时候别说皇位了就连天子的安全都难以保证。
皇帝沉思了片刻,对众人说道“立刻命人去诏狱将甄步凡的尸体收敛了以上将军之礼入葬,即日起加封太子为戡乱都督,长信侯为副都督,节制十六卫军,整肃京城动乱,查封升平粮行及其他宁王所属粮行,开仓放粮,安抚百姓,所有因粮起事之人一律赦免无罪,任何官吏都不得追责。京兆尹贺聪听信谗言,举措失宜,行事不当,着诛三族,宁王不敬太子以下犯上,为谋私利,无视天下,着削去宁王爵位,将为长丰郡王,十日内前往封地,无招不得回京……”说完这些话,众人纷纷歌颂皇帝圣明,太子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胜利。此刻便觉得韩子高的计策真的是人才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