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吟和祁慕枫现在都在看窗外的风景,两人的心思各不一样,乔楚吟是因为过于焦虑,而祁慕枫却是在等人。
他自上次给花芷颜寄去了请柬和玉佩之后,冥冥之中,就让他觉得,花芷颜一定会在今天回来,但是她这个人最喜欢看戏,绝不会出来捣乱,那么她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是在这洛河之畔,或是在他的王府?他总归是会见到她的,他总归是能看见她再次发光发亮,让所有人后悔。
祁慕枫等的就是一个变数,然后他等到了。而乔楚吟想要熬过这场婚礼,却也得到了一个新的变数。那是一个双方都期待的变数。
奶妈突然跑回来,连话也说不清,只是很激动地嚷嚷着:“小姐,是盖头!小姐,你想要的盖头来了!”
乔楚吟就站起来,激动地拉着奶妈:“奶妈,你说什么?你替我想到办法了吗?我这件事情真的还能补救吗?”
祁慕枫在旁边,笑得很是讽刺。难道乔楚吟还真有什么补救方法吗?他还真是想看看,是谁帮了这位乔小姐呢。
“小姐,你跟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奶妈急切地想要拉着乔楚吟出去,毕竟这事情拖不得。乔楚吟也就跟着奶妈出去了,丢人的事情,多做一次也不会嫌多的。
祁慕枫坐在那里,神色复杂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他倒是想知道,乔楚吟等到的变故到底是什么。祁慕枫微笑着,点了一下面前的木桌,然后走了出去。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航行,洛河上的景色就又会不一样,就连清风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不是冷冽的,而是寒冷的。因为现在所在的地方,两岸不再是开阔的田野,现在已经进入城中,两岸的景象,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秦楼”。
秦楼是何地?秦楼便是那些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地方,但此地的秦楼却有不同,不仅白天也开张,而且此地的姑娘都是靠才艺来养活自己,是以河上总是萦绕着丝竹之声。
祁慕枫仿佛回到了夜里,这里有很缠绵的丝竹声传来,很温暖的样子。祁慕枫也不问为何有人会在他婚礼之时,还敢开门营业,他所听见的丝竹一声只来自一人。
缠绵的丝竹声一下子又变得悲伤起来,祁慕枫一下子就睁开了眼,不再陶醉。悲伤的乐声如青鸾引颈自杀,又如同故人西辞黄鹤楼,就此不再复返,就是一场友人的告别相送,但是手法之高明,他为之叹服,他也是第一次在秦楼听见有人弹这样的曲子。
祁慕枫彻彻底底地走出门去,想要见一见这位琴师,看见时,忽然就笑了。这就是乔楚吟所期待的变数吧。
乔楚吟站在那儿很久了,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本来她应该很生气的,她的大婚之日,一个轻贱的妓女,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洛河旁弹琴唱曲,这还真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偏偏那歌女还弹得极好,这水平是足够羞辱到她的。
而笑则是因为,奶妈所说的盖头就在那女子身上,乔楚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不露面就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留在她身上,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去形容她,那便是风华绝代,就算是乔楚吟也比不了的风华绝代。
那女子在秦楼旁用来招揽客人的画舫上坐着,画舫的风格是秦楼惯用的魅惑,红色的薄纱随风飘舞着,女子坐在万千飘红间,架了一台古琴,洋洋洒洒地弹起琴来。
红色的纱衣同样也裹在她身上,后背的地方是全然薄薄的一层,甚至你能够看见后背上雪白的皮肤,但这女子是极其聪明的,她的后背上纹着无数亲吻她后背的红色蝴蝶。
乔楚吟看着她的后背,还真是觉得这姑娘比她幸福,她是真正快乐的蝴蝶。乔楚吟再缓缓地移到她的头部,是了,那里有着一张盖头,同样是很轻薄的红纱,绣的是戏水鸳鸯,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新娘子。
乔楚吟以前是听说过的,有时候秦楼会需要一种特殊节目,因为那些公子哥们,很喜欢看姑娘家演一个怨妇,刚刚嫁过去,却死活不受娘家待见的。
可是这女子似乎并没有要取悦何人的意思,即便她本身就能很大地取悦一个人。乔楚吟透过那张红盖头,能够她同样被蝴蝶亲吻着的眼角,女子的眼角眉心始终都是淡淡的,她只是想要弹琴而已,并非是取悦何人。
乔楚吟也就明白了奶妈的意思,她要去向那女子索要一张盖头,还真是嫉妒啊,那么美好的女子,她不需要笑,不需要去迎合别人,也不需要去拉着别人的手,这样才能走过去。
那女子只需要在那里坐着弹琴,后背上的蝴蝶飞扬,就比她更像一个真正的新娘。乔楚吟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女子才是坐在画舫上与人成亲的新娘,而乔楚吟才是秦楼的一个歌女,穿着嫁衣,在给公子哥演一场怨妇争宠的故事。
乔楚吟迷茫地伸出手,像是要触及一场水月镜花:“你好,我有个不情之请。”
那女子便抬起头来,语气寡淡地问一句:“何事?”却似乎有着公主的骄傲,她抬头,而无需向任何一个人低头。
“我的盖头之前飘到了水里,可否请姑娘借我一用?我必定会好好地报答你。”乔楚吟开口,风还在疯狂地略过,女子画舫上的红纱似乎就要飘到乔楚吟耳侧了,风中传来那女子的琴声,还有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
“今日的风的确是太大了,竟然卷走了新娘子的盖头,那便请新妇拿去吧。”女子站起身来,伸手揭下头上的盖头,仍是说不出的潇洒。
乔楚吟伸出的手便就收回了,她手上已经拿到了盖头,可是她忽然有些惆怅,即使那女子说大风刮过,即使那女子并不知道今日有关她的笑话。可是乔楚吟就是知道,就算今日没有她生气撒泼,她的风华也会被那女子盖过去,那女子真真是风华绝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