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晶眼睛一亮：“关老有办法？”
关其思点了点头，道：“自然有办法！老夫保证，这办法要是能够施行，胡国人必然会松懈待守，我们郑国必然能够摧枯拉朽，直接捣毁舞阳！”
“什么办法？”张晶忍不住问道。
关其思却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有再继续说话。
张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礼了。这办法是关其思给想出来的，自然应该由关其思向王上回报，自己知道这办法又什么用呢？
于是他笑了笑：“既然已经有了定计，关老如何不向王上觐见呢？”
关其思伸手拍了拍张晶的臂膀，说道：“唉，我已经老了。而且在朝堂之上你已经看到了，我已经惹怒了王上。不论我有什么办法，陛下恐怕都听不进去。这办法还是得由你说给陛下听才行！”
张晶闻言只觉得心中无比自责，自责之余又有些个感激，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关其思，不论是人品还是智谋，都远在自己之上。而自己以前对关其思还有种种误解，他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浅薄了。
“明儿上早朝之前，你先去我府上找我。到时候我便把把办法告诉你。早朝我就不去上了，你一定要督促王上认真实行，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关其思郑重其事地说道。
张晶有些不明白，他有些听不懂，不知道心慈手软是从哪里说出来的，但是他只能一低头，道：“晚辈万死不辞！”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
……
晚饭，关其思也没有吃。
他儿子喊了他好几次，他都无动于衷。
关府的院子早已经非比寻常，这院子以前的主人是圭计，也就是制城原来的太宰。
春天来了，院子里黄色的迎春花一丛丛开着，在台阶便，在花坛中，在桥头上都开着。而桃花开的缤纷烂漫，仿佛是一个妖娆的姑娘忍不住春的寂寞在年轻的公子哥招手。柳树也婆娑着，在晚风中袅娜着。
星光不分明，所以这些黄色的迎春花、粉色的桃花和绿色的绿树并不分明，关其思也注意不到他们的颜色。
但是那草木的腥气，花朵儿的芬芳，春的温驯交织在一起的春的气息，从关其思鼻子里灌入他的脑海，不断跟他诉说着春天的温柔。
而池塘中冬眠的鱼儿已经苏醒了过来，开始发笑，开始欢歌，开始在池塘中“叮叮咚咚”地吐水，而燕子也已经归巢了，开始在鸟巢中“叽叽啾啾”地叫着，闹着，过不了多久鸟巢中便会钻出几个镶着黄边的嘴巴，那是新生的生命！这些个声音也都从关其思的耳朵里灌去，让他意识到春天的鲜活，春天的伟大！
春天啊！
春天啊！
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一个伟大的季节。
但是关其思已经老了。
他在朝堂之上便已经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这是他在这个尘世间最后的一个夜晚。
在为郑国操劳的这么多时间里，他见过了太多的勤劳勇敢，见过了太多的坚强不屈，见过了太多的誓死不屈，见过了太多的热血拼搏！
所有的郑国人都是伟大的，都是了不起的，是这些个了不起的郑国人把郑国给铸造成了现在这光辉灿烂的模样。
但是他却有些自责。
他觉得智燕嫁给胡国这一件事情，归根究底都是自己的过错。他不应该那一对恋人的幸福来当作自己建功立业的砝码！
看着姬掘突悲伤的容颜，看着他欲哭无泪，欲诉无言的模样，关其思只觉得自己罪该万死，罪大恶极。
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自己甚至也一度这样以为。宋国的人说他知荣辱守礼仪，陈国的人说他有风度有气质，卫国的人说他老而弥坚，坚强不屈……
所有的这些溢美之词一度让他飘飘然有些骄傲。但是他知道自己归根究底，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他是一个厚积而薄发的人，早年不断在官学之中读书，即便是自己的家境贫寒他也不曾放弃学业。等着到了四十多岁才被姬友给看中，开始在县衙之中处理一些文件，而到了六十岁才被姬掘突任用为郑国大夫。这是一个大器晚成的典范。
回忆自己这么多年的读书生涯，关其思觉得自己唯一学到的不是功名利禄，不是让别人说自己的好，而是让自己认可自己这一生。
你看一看吧，所有的书都在告诉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善的，但是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生活在一起更加和谐友好的规则，生活如游戏，规则如儿戏。
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祭旬有讨厌自己的地方，制城的贵族、郑城的老人他们都觉得自己不好。
但是这些不重要。
……
他一个人在太宰府中走着，去了很多他不曾去过的地方。
他今儿才发现自己居住的府衙之中竟然有三口井！
他的妻儿都不知道他一个老头大半夜不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尽去那些个没人的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一幕大家似乎看习惯了，大家便也不多想，都去睡了。
关其思一个人独行于这太宰府中，仿佛是在和自己告别，和这个世界告别。
对智燕的愧疚，对姬掘突的愧疚，对所有人偏见和误解，对于自己一次又一次记的无能为力关其思在这独行之中一点点消融。
独行
不被理解的，走向那些僻静而荒芜的地方
其实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为了在世人之外
在一切美好的或者黑暗的束缚之外
为他自己活一次
这一次他无比地真实
-
行走在世间
最后，一切信仰都将化作虚无
孤独的极致
需要一种归宿来化解
为那些受过的疼痛与苦楚找一个恬静的场所来释放
用最虔诚的守候
等待着记忆中的泪水焚香一样袅袅升起
在丝绒般的细腻中一点点转化
消散然后留下芳香
成为最深沉的爱
这是救赎的路途
这一刻我们所有的桀骜放纵才得以被原谅
-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始终相信这是最美好的修行
他终将成为一个善的人
能够放下一切包袱
不再怨恨这个尘世，更不再厌恶自己沾满罪恶的肉体
以最纯净的灵魂
安然地行走在这尘世间
所有认识我的人
都以为我是好的
简单而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