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是西秦的某个边陲小城,他们来到这个城市已经许多时日了。
“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啊。”成全抱着手中从集市上买来的各种豆子和米,仰头看着天空。
天气越来越冷了,糯米呼出一大口哈气,接着又转头朝着成全的脸面大肆吹了一口:“可不是嘛,过了腊八就是年。”
成全眨了眨眼睛,睫毛上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小冰晶,眨巴眨巴中身边的人儿却不见了踪影。耳边传来嬉笑声:“我们来赛跑谁先回到客居,谁就赢了!”
“你耍赖!”成全赶紧追过去。
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留下两行细细的脚印,昨日刚刚下过雪的今日清晨,还没有人来清扫。阳光从山顶上照射下来,反射起粼粼光芒,显得清冷的曲水镇有一种脱尘入市之美。
他们一路跑过这条街时,人们才陆陆续续打开自家的门户,出来屋子透气。
两人一路从街巷的东面跑来,一个头戴留宝帽的爷爷朝他们挥手道:“丫头,去王婆那里取米豆啊?”
“是啊!牛爷爷早。”
说话间就已经与留宝帽的牛爷爷擦身而过,牛爷爷看着两人笑眯眯一会儿,这边伸了个懒腰,拿起自家的爬犁开始除雪了。
没扫两下,邻居杨爷爷也打着哈欠出得门来:“老牛,早。”
“早,是被那丫头吵起来的吧?起得这么早,一会儿除鬼仪式上可别睡着了!”
驱鬼仪式是去水镇上腊八节这天举行的一个游行的仪式,寓意驱鬼消灾,为来年祈福。届时,每家每户的长男都要穿了特定的衣服来参加。
“我是被你吵醒的!一会可要睡个够本。”老杨跟着拿起一把扫帚,自然而然地来到牛爷爷的身边跟他一起扫起雪来,“嘶,老牛。我说今年九姨家的小六是不是回不来了?”
老牛头也不回,语气却变了一变:“小六在外面忙啊,跟咱们也离得远,肯定不回来了。九姨家的沈妹子说今年的仪式就让家里几个年轻的客亲替了,刚才香儿丫头就是去取明天煮粥用的米豆了。”
“哦!诶,哈哈哈。香儿小丫头实在疼人啊,上次来我店里给九姨拿缝补的衣服碰见我腰坏了,就给我捏了半个晌午。要不然啊,今年的仪式我就又不能陪你们几个了。”
“哈哈哈,是啊。就昨天的那么些米豆可都是丫头给我搬过来的,那本是该他们家的,要不然也不用这么一大早去取了。”
俩人相视一笑,老杨率先大叫一声:“哎呀!那个臭小子非得这个节骨眼去萨领的岑家帮工,要不可不就有了这么个能干又善解人意的儿媳妇啦。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写书信让他回来。”
牛爷爷手上加了一把力道,爬犁上的雪一下飞了杨爷爷一身:“你年纪老了,眼睛也开始花啦?没看见天天陪在他身边的成小子啊!”
“嗯?丫头身边不有几个哥哥吗,哦,这个成小子难道不是……”
牛爷爷摇摇头,心想要是有机会他早就给自家儿子叫回来了。
香儿是糯米为了躲避追查而起的化名,目前糯米等人跟随林广晟一同来到了曲水躲避风头。自那日联合唐立臣把林广晟救出之后,他们便一起投奔了林广晟于秦国结交的一名好友常留清的老家之中,也就是被牛爷爷称作九姨的这户人家。
九姨是常流清的奶奶,而他在家中排行老六,牛爷爷口中的小六指的就是他。林广晟对他有恩,他为了偿还这份恩情,便将他们当做自家的客亲带回了曲水,自己则仍旧留在青海城照顾自己的“生意”。
“第一名!”
糯米一个完美的起跳落地,转身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成全不怀好意地笑着:“输的人负责去参加驱鬼仪式!”
“诶?”竭尽全力抱着手中沉甸甸的米豆的成全险些一下将他们都扬了,“驱鬼仪式”难道是沈姨说得那个奇怪的仪式吗?他可不想穿着那身古怪的行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游街。
“香儿啊回来啦?”
“沈姨!米豆我放厨房去,昨日说得驱鬼仪式成全哥哥说他很想参加,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在家陪你们做粥吧?”
“好啊。”
说着,人已经绕过了前屋,往西角的厨房去了。
来到厨房,糯米先是把米豆放在长桌上,转身去看走时蒸起来的包子。现在蒸笼正冒着顶天的热气,看来似乎已经熟了。
她一把抓起盖子扔在一边:“好烫。”说着将手放在耳垂上凉了凉,探头看着一屉包子已经彻底熟透了,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
捡了两个包子出来,一回头成全刚好进来把米放下,她把碗往他手里一塞:“尝尝,熟了没?”
成全笑了笑,刚才的不愉快和疲惫瞬间消失了,从碗里拿起来一个正要吃,却被糯米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先洗手。”
“哦。”
乖乖洗了手,这才咬一口在嘴里,恰到好处的咸味混着肉糜碎菜的香气:“嗯!好吃!”
不出片刻,两个包子就被他吃完了。
“去把大家都叫起来,早饭快好了,我再煮个粥。”
“好。”
成全出了厨房,路过前门时和家里一起起来扫雪的陈管家打了招呼,便一路感到了后院。片刻之后,一众打着哈欠的大家伙便围在了餐桌边,当热腾腾的包子和米粥端上来的时候,他们才算真正睁开了眼睛。
糯米拿了俩个素馅的包子递给小雀青:“这是昨天你说好吃的茴香馅包子,姐姐特地给你做的。”
“嗯。”他抬起小手让糯米用湿帕子擦了便拿起一个咬在嘴里,小嘴巴鼓囊着,还不忘对糯米甜甜地笑着。
火垣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包子,嘴里嘀咕:“竟然一大早起来单独两个人出去,都不叫上我!明明我要比他顶用得多的说,可恶啊!”
“我都听到了,三哥!”
火垣干脆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地道:“明天就是腊八了,这马上都快过年了,他怎么还不走啊!”
林广晟喝着粥听到火垣这话马上咳嗽了一声,旁边九婆婆还在吃粥,这些事情不好让她老人家听到。
成全对着火垣偷笑,后者也只好忍气吞声,对于九姨一家人来说,他们都是自家孙儿的一些无家可归的朋友。暂时借住在这里,由于常家在常留清混出明堂前一直清贫,家里出了常九这位老祖宗,其他人都饿得饿死,病得病死了,身体稍微好些的也都和常流清一样离家出走,没了音讯。
糯米赶紧岔开话题:“爹,女儿煮的粥味道如何啊?”
林广晟装模作样地摇着脑袋:“嗯,姑娘长大了,都会煮粥了。”他砸吧着嘴巴拿起筷子,夹了个肉包,袖口被抻长,露出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疤痕。那条如虫子一般的疤痕被糯米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刺痛,林广晟并未注意到,“我再尝尝姑娘包得包子,哎呀,味道真是不错。”
“有这么好的闺女,小林真是享福啊。”九姨哆哆嗦嗦地眯着个小眼睛叹息道,看她的表情或许联想到自己或死或逃的儿孙们了吧。
林广晟点点头,糯米腼腆地笑笑,后背却被人怼了一下,她马上会意:“爹,这包子能这么好吃还多亏了沈姨手把手教我!以后我俩一起给你们做好吃啊。”
沈姨是曲水镇的一个寡妇,因家里贫穷,丈夫死后,连儿子也跟着病死了。她便和九姨一起相依为命,后来常家发达起来,便留在这里做了下人。但对于老奶奶来说,沈姨已经算家里的亲人了。
“香儿说哪里的话,你们想吃什么就尽管和姨说,家里什么都有。”说完,还偷偷瞧了一眼林广晟,“林大哥喜欢吃什么?”
林广晟听了被嘴里的饭菜呛到,差点一口喷了出来。他剧烈地咳嗽着:“谢谢沈妹子,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哎!回头给林大哥尝尝我拿手的酥油饼!”说完便红着脸跑出去了,“我去帮陈管家扫雪。”
自他们来后不久,糯米很快就发现沈姨显然对她爹感兴趣了,她也有意撮合,不过看沈姨出去,林广晟却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糯米心里一沉,这时九姨说话了:“小林啊,你觉得小沈怎么样啊?”
“啊……挺好的。”
他额角滴汗,没想到大清早的竟然要这般担惊受怕,吃饭中的才明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他忍不住压力,岔开话题道:“明天的仪式决定好谁去了吗?”
糯米抓紧道:“成全说他想去!”
“这里的习俗我曾听小六说过一些,按道理说的确是家里的长男去。”
火垣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什么,他竟然抢着去那个仪式,难道是想要在糯米面前出风头?
“不行,这个驱鬼仪式我去定了!”说完,将空碗往桌子上一方,一溜烟向外面跑了,“沈姨,把昨天说的仪式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