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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底牌,都在欲亮半亮间

2017-08-22发布 3914字

第三十六章 底牌,都在欲亮半亮间

狂飙跟天得利的并购谈判很不顺利。马冬梅是狂飙的全权代表,天得利方面出面的则是副总。第一次见面,双方什么也没有谈,只是确认了一下意向而已。马冬梅出了一个对方没有想到的价格,五个亿。

这个价格,引起了副总的强烈不满。甚至扬言要退出谈判。副总说,我们还没有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使破产企业,你们也不能只出这个价吧?

马冬梅不卑不亢地说,我们出这个价钱,也是经过多方论证的,是有根据的。

有什么根据?当初你们老板说的是不会少于五六十个亿。老板说话不会是刮风吧?

这五六十个亿,是你亲耳听到的吗?

我们老板给我们传达的。

马冬梅不紧不慢地说,要是当初说的就算数,今天还需要我们谈吗?

副总说,无论如何,你给的价都太低了。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但是,双方以后的谈判都是按照事先的约定,每周一次。反正就是你来我往,你把要价降低一点点,我把还价提高一点点。看起来双方都在让步,可是双方的差距还是天上地下。谈也谈不拢,谈也谈不崩,不过就是有一点,双方都没有放弃,谈判还在吵吵闹闹中进行。

路标对谈判的事情也不怎么过问,马冬梅只是到了有进展的时候才给路标说一声。可是这种时候极其少见。

唐明远叫人随时向他报告天得利狂飙的动向。从当前的局势看,他觉得有点像三国演义。纵横捭阖,都在进行利益最大化的博弈。他笃信庖丁解牛,要游刃有余,就必须顺势而为。

从长远来看,不管凤凰还是狂飙,只要收购了天得利,以后的省城零售业,就只剩下两家了。一山不容二虎,那时候,凤凰必须面对狂飙的正面竞争。

狂飙作为一个外来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不仅在省城站稳了脚跟,并且打败了对手。下一步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法打败凤凰呢?想到这里,唐明远一头冷汗。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事实上,唐明远对未来的设想要简单得多。他坚信,作为上市公司的凤凰,综合实力远远地胜过天得利,也远远地胜过狂飙。凤凰收购了天得利,凤凰集团就不仅仅是强了,而且是名副其实的大了。可以毫无愧色地称为强大了。

即使另一种可能性出现,凤凰没有吃下天得利,而是狂飙吃下了天得利,唐明远认为这个情况甚至比凤凰吃下天得利更好。因为,那样一来,狂飙可能是大了,但是它肯定不会强。相反,却会变得不堪一击。为什么呢?狂飙得把天得利当成包袱背起来。

同样是包袱,凤凰身强力壮,背起来不算一回事;而狂飙面黄肌瘦,不一定能背得起来。即便是勉勉强强地背起来,负重前行,步履蹒跚,不用别人使绊子,稍微有点坎坷,他自己就会跌到的。

所以,唐明远潜意识里对狂飙和天得利的谈判并不特别上心,对他们的谈判结果也不并不特别在意。他不担心狂飙吃掉天得利。他担心的是凤凰的面子和时间。从面子上说,整个省城,只有凤凰能吃下天得利,如果被别人吃掉,凤凰输掉的是在省城的美誉度。从时间上说,凤凰直接吃掉天得利,当然是越早越好,它可以及早地把天得利纳入凤凰的经营计划,可以更加从容地应对来自狂飙的挑战,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基于这些考虑,唐明远又不得不关注天得利跟狂飙的谈判。

最着急的,莫过于仇有余了。他的涟漪计划,正面作用还没有看到,副作用却已经出来了。普通员工知道了企业要被卖掉,当然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有的提前炒了老板的鱿鱼,另觅高枝了。没有走的,人心早已不在工作上了,而是在留意自己的未来,寻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就是连那些高管人员,竟然也各有各的打算,人心不定。

这个情况倒是仇有余没有想到的。树倒猢狲散,现在树还没有倒,猢狲已经纷纷逃散。这个叫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叫副总加快谈判进程。天得利反正是要卖的,迟卖不如早卖,他们等不起。经营额上不去,开一天门就要亏损一天。

相比之下,狂飙方面作为当事人,倒是显得比较淡定。路标大撒手,基本上以马冬梅为主。马冬梅每次谈判的时候,都是不急不忙的,她是以逸待劳。不光是路标有交待,更重要的是,她看了对方拿出来的资产负债表以后,对天得利集团的家底有了更深的怀疑。作为财务部门的主管,她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可是,对方就是不承认。她坚持一条,自己不认可的数字,坚决不能用。所以,谈判就处于僵持阶段。

副总接到仇有余的指令,要他加快谈判的进程,就对那些数字,作了一些接近实际的修改。马冬梅拿到新的资产负债表以后,感觉这些数字,基本上差不多,就去和路标商量,最后定在什么价位。

路标对天得利的作为,有点奇怪。前期谈判中,天得利一直不往出拿资产负债表,拖了一段时间,才拿了一个假的出来。说明他们是在有意拖延谈判时间。按说,天得利是最拖不起时间的,可是他们竟然有意地在拖。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联想到秦扬给他说的传言,他明白过来,天得利是想把潜在的收购者引出来。

在省城,具备收购天得利野心和实力的,除了狂飙,就剩下凤凰集团了。

路标也承认,论综合实力,凤凰要在狂飙之上。可是凤凰为什么不出手呢?路标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在一开始就出手,狂飙跟凤凰竞争并购天得利,正是天得利乐于看到的事情。

所以,路标反而感谢凤凰一直没有出手。唐明远没有出手,天得利的价格就提不起来。马冬梅才有可能压着他们。

不过,路标感觉现在凤凰快要出手了。因为他们跟天得利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价格差不多了,既不是天得利要求的几十个亿,当然也不是狂飙给的五个亿。狂飙要付出的价位,是路标的心理价位,当然也是市场价位。在这个价位上,路标都可以签订协议。但是,路标给马冬梅的指示仍然是再拖一拖。

路标还有他的计划。

唐明远终于按捺不住了。天得利跟狂飙的谈判已经接近成功了,传出来的价位,正是天得利的实际价值所在。他甚至有点佩服起路标了。原先听到几十个亿的传言,感觉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根本上不把钱当作钱。

这样的人,肯定是暴发户。一下子有了钱,被钱烧得不行了,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恨不得把全部的钱,糊成一身衣服,穿在身上,走到哪里都能叫人看到。

可是,现在看起来,狂飙并不是那个样子。从谈判过程来看,他们很精明的。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天得利是一块注满了水的海绵,狂飙就是一双大手,把这块海面揉了又揉,搓了又搓,最后还用力地绞,直到把海绵里的水分挤干了。

挤干了的海绵,变得轻飘飘了。这才是唐明远介入的大好时机。他要董秘马上去见仇有余。

第二天,董秘去见仇有余,仇有余有点意外。他原来感觉是唐明远要见他,企业间的交往也跟国家之间的交往类似,讲究的是对等。没有想到就董秘一个人来了。就问,董秘很忙吧?今天怎么有空闲来我这里呢?

我是受人指派,其实也很简单,受我们董事长的委托,转告你,我们凤凰集团也有意购买天得利。

嗯,我们反正是要卖的,当然欢迎任何买家。不瞒你说,我们跟狂飙集团的谈判,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董秘不动声色地说,要签协议了吧?

仇有余含糊地说,那倒也没有,是接近了。

嗯,董秘说,那我们还可以谈。

仇有余淡淡地说,跟狂飙的谈判,一开始,双方的争议很大,谈得时间长了,双方的差距也越来越小。

就是说,咱们两家的谈判有价格基础了。咱们可以秘密谈。

我们跟狂飙谈得很顺,接近尾声了。这时候,咱们两家再来谈的话,总在心理上有点障碍。仇有余显得有些犹豫。

董秘端起面前的茶杯,想喝,但是又觉得有点烫,就轻轻地对着杯子吹了起来。吹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然后说,我们理解仇总的心情。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跟道德层面没有什么联系,纯粹就是生意场上的谈判。生意都是一样的,竞争是到处存在的,没有任何人能垄断。同时有几家在进行谈判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仇有余想了一下,说是这样说,但是做人嘛,总得有个坚守,有个底线。

董秘说,好比是你有一个女儿,处了一个对象,不管恋爱了几年,那个结婚证还没有领,法律上还没有承认夫妻关系,从理论上说,这个阶段,别的男士再要追求她,也是合法的。

仇有余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谈。

今天我授权有限,仅仅是通报情况,转达意愿。

愿意购买就好,我早就说过,其实就是一个价格问题。

你们跟狂飙谈了这么长的时间,价格从当初的几十个亿,一路降到现在这个价,弹性也太大了。

仇有余淡淡地笑了,生意场上嘛,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实际上,董秘说,我们跟狂飙的不同,不仅仅在于价位,在价位方面应该没有多少差别。差别在于付款的方式。比如,我们是上市公司,你们愿不愿意持有我们的股票?

这个提议,叫仇有余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于他们卖掉了天得利,可是摇身一变,又成了凤凰的股东。股东阿,成了凤凰的主人。企业卖掉了,身份变化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就很难说企业到底卖了没有。

仇有余很痛快地说,作为我个人,我同意你们唐老板的提议。公司的其他人,估计得做做工作。这是一个好办法,既是并购又不是并购,双方共赢啊。你们老板就是头脑灵活,难怪人家先上市呢。

那以后两家就以这个办法为基础进行谈判。

可以啊,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一个价格的问题。仇有余的头脑异常冷静而清楚,实际上是两个价格体系的问题。股票问题,也是价格问题。凤凰的股票,是按现在的价格买,还是按原来的价格买?再一个是天得利的价格。

董秘说,这些个都是技术上的问题,谈判是干什么呢?就是要解决这些技术上的问题。具体谈的时候,会有另一拨技术方面的专家来谈。

然后,两个人约好了下一次具体谈判的时间。

董秘走后,仇有余非常高兴。有了第三方的加入,相信狂飙的态度就不会咬定一个价格不松口了。更重要的是,还带来了新的方向,天得利可以持有凤凰集团的股票。对股票,仇有余虽然没有专门的研究,却也不陌生。他自己作为一种业余爱好,也买了好几种股票。

作为散户,他是在炒股;作为凤凰的股东,他是在持有。

仇有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想起了一句话,人生的最高境界,不在于有一手好牌,而在于把一手臭牌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