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灿一点辙都没了。看着一天天萎靡的陈晃,他决定不再等下去。
“皇上!案犯自被缉拿归案后,几乎不吃不喝。三法司几次会审,没能从他口中问出一句有用的话!”王之灿说完,连抬眼偷看皇帝的勇气都没有。
听完他的奏报,中元感到恼怒:“废物!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你这个刑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微臣罪该万死!”嘴上虽是这样说,可王之灿心里却不服。陈晃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又是皇帝的妻舅,这样的人打不得骂不得。他若是不开口,神仙也没辙。若要换做旁人,一顿皮鞭加夹棍,早就受不了了。
“皇上!案犯一直嚷着要面圣,微臣不敢擅专,特来恭请圣裁!”
看着无能的王之灿,中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你去告诉他,先让他宽心用膳。这几日,朕将去刑部见他!”
王之灿心中大喜。有了皇帝这句话,事情便好办多了。他日二人相见,陈晃怎么说,皇帝放不放,就完全拖累不到自己了。他忙跪下磕了个头,离开大殿。
并不圆满的明月渐渐升上夜空,却被一大片倏来的乌云把淡淡的月光遮住。
夏宫里,晓遥忙活了一整天。她亲手做了十几个菜,累得腰酸背痛。弟弟回京已有些时日了,她整天担心,想去探监,但中元又有旨意在先,任何陈姓一族的人都不可擅自去刑部。
她知道,即便去看弟弟,中元也不会责怪自己。可她不想这么做。皇帝的旨意便是朝廷法度,一个久居宫外的嫔在外人眼中已是异类,又怎能违抗圣命来使中元难堪呢?
然而,她思念弟弟的心情愈发迫切。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能置身事外?
内心的矛盾使她心中忐忑,寝食难安。于是,她想找个机会来求中元,让自己能够和弟弟见上一面。
看着满桌丰盛而又怪异的菜肴,中元知道晓遥一定是要和自己谈陈晃的事了。
“好久都不见你做这么多好吃的了!今日这是怎么了?”眨了眨眼,他明知故问道。
晓遥没有作声。她不知该如何向中元开口说这件事。两人默默地吃了一阵,中元忽然问:“你就不想问问晃儿的事么?”
晓遥放下筷子,明眸如清水一般望着中元。
“他没有被关在牢里,只是在刑部的一间偏房。每日膳食,皆有专人伺候,你不必挂念!”
中元的只言片语无法让晓遥安心。方才,她不敢开口问,可如今见中元主动提起,她牵挂弟弟的心情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谢谢你哦!”故作淡淡一笑,晓遥向中元投来感激的目光,“晃儿……他为何要杀人?”
中元叹了口气,眼中尽是疑惑。
“自他回到京城,一言不发。无论三法司怎么问话,他都是不肯开口。”
提到三法司,晓遥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担心弟弟会受苦,便怯怯地问:“那他们对晃儿动刑了么?”
中元夹了口菜送到嘴里,淡然道:“怎么会?有我在,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恳谢地看了看中元,晓遥伸手拿过一只碗盛了点汤递到中元面前:“你又没喝汤哦!”
“这几天我焦头烂额,御膳房做的东西也不合胃口。今日,多亏了你!”说着,中元接过汤碗。
那碗有些烫。中元胳膊一抖,汤碗便扣在了桌子上。滚烫的汤汁滴霎时在晓遥的脚上。
见出了事,几个宫女忙从外面进来。中元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抬起晓遥的玉足放在腿上,褪去鞋袜,但见脚面已被烫得通红。
眉头一皱,中元有些心疼:“烫坏了吧!都怪我太不小心!”
晓遥的脸一下子红了。即便是让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如此看着,她也觉难堪。中元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地拭去晓遥脚上的汤汁。擦着擦着,他忽地停住了。
两人虽已同床多年,彼此赤裸相见已是家常便饭,但像今天这般将玉足捧在手中细细赏玩,对中元来说还是第一次。他猛然想起那年在阳江时,晓遥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脚趾,尾部还真的隐约有裂缝出现。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汉人啊!
“你这脚是裹过么?”中元把玩着这三寸金莲,有些爱不释手。
“没裹脚。”晓遥的囧迫已到了顶点。她把脚从中元的手里拿开,匆忙地穿好鞋袜。
“那真难得!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个女子与你的一般大!”中元想到了小娱。她的脚,大小好像就与晓遥的差不多。
“好吧!我算是脚小的了!”羞答答地回了一句,晓遥便不言语了。
沉重的话题被这一碗汤意外地岔开。晓遥心中的石头还是没有落地。两人又吃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我想去看晃儿!”
中元放下碗,淡然一笑:“怎么?怕我哄你?”
“呃……不是……我只是很想他……”
“不行!”中元的脸忽然变得很严峻,“现在津门的洋人都闹开了锅,朝中文武都在盯着这件事。你若是去了,将来我便不好再赦免他。”
晓遥不再说话了。在她的印象里,这大概是中元第一次对自己说不。她撂下筷子,突然感到面前这一桌丰盛的菜肴都索然无味了。
东平王府的内院,王之灿颤抖地跪在黄子辕面前,一身的冷汗。今日,东平王府来人请他到此小酌,他不敢不来。酒过三巡,黄子辕便问起陈晃的事情。
自从他把皇帝的话带给陈晃后,陈晃便开始进食了。他很高兴,几次派人去内务府打听皇帝何时莅临。得知御驾来刑部的日子后,他就掰着手指头一天天地数,眼看那一天就要到了,可黄子辕却要让他对陈晃用刑。
王之灿吓得浑身哆嗦。他慌忙放下酒杯,跪倒在黄子辕的脚下。
“东平王,未得圣意,卑职万万不敢动他一个指头啊!圣上就要来刑部了,此时动刑岂不是自寻死路?”
王之灿深知皇帝与陈晃的情谊。二人在阳江的一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黄子辕让他拷打陈晃,他以为是要陷害自己。
阴险的表情又出现在黄子辕的脸上。他扶起脸色煞白的王之灿,让他安心坐下。
“王大人!你知汴临府多年,好不容易才熬上这刑部尚书,本王怎会毁了你的仕途呢?”
听黄子辕这般说,王之灿略微轻松了些。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既如此,方才东平王所说乃是戏言吧?”
见黄子辕摇了摇头,王之灿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王大人!本王就是要你问出陈晃一案的案情!他若再不开口,你就大刑伺候!”
“什么?这……这万万不可!圣上不日就要驾临刑部,若是看出案犯有伤,非要了卑职的命不可!”颤巍巍地拒绝着,王之灿的额头上又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看着王之灿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黄子辕嘴角一撇:“正因为如此,本王才让你先拿到口供!”
王之灿对黄子辕的这句话大为不解。原本,他以为皇帝一到,自己就万事大吉。可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虽说两人官职都是正二品,但黄子辕有郡王的爵位,胞姐又是皇贵妃,他这个没根基的新官是万万惹不起的。
他为何要逼自己对陈晃用刑呢?王之灿疑惑地看着黄子辕,百思不得其解。
“王家千岁一再让卑职用刑,不知是何道理?”
“因为你只要先拿到口供,皇上便不会去见他了!”
见王之灿还是不明白,黄子辕又道:“如今,各方都要知道此案的来龙去脉。你们三法司只要拿出个像样的口供,本王也好对付洋人,你们也好对皇上交代。”
“可圣上万一还是要来刑部呢?”转了转眼珠,王之灿一脸的不放心。
“他不会去的。”
见王之灿还是畏手畏脚,黄子辕不由叹了口气,暗想这种人怎么会掌管刑部?
“王大人,你一个月俸禄多少?”
王之灿被问得一愣,暗忖两人官品相同,俸禄也自然一样,何必多问呢?可是他又不得不回答:“卑职官小品低,一个月也就三十来两的样子!”
黄子辕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旋即,几个奴仆便抬着箱子进了屋。箱盖打开,里面的黄白之物晃得王之灿睁不开眼。
“王大人!知道里面是多少钱么?”黄子辕说着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王之灿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看到箱子里面的黄金大概有三五百两的样子,白银有数不清,但少说也得过万。
“王家千岁,这是何意?”
黄子辕冷笑一声:“王大人!这可是你这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这些都是你的了!他日即便东窗事发,皇上最多也就是罢你的官。到时候你拿着这些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世外桃源修身养性不也是极好的么?”
看着满箱子的金银,王之灿呼吸急促。他咽了口唾沫,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那就赌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