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宫殿,朗达玛赞普自从收到尚婢俾的东进奏折之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朗达玛赞普继位也有三十几年,吐蕃在其治理下虽然是顺风顺水,可是却没有太大的建树。其父亲在位期间就一直觊觎关中地区,怎奈时机不成熟,最终含恨而终。如今朗达玛赞普业已年仅花甲,怎奈河西的吐蕃驻军数十年来一直没有机会入主中原,这不免令朗达玛赞普有些忧虑,他害怕像他的父亲一样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就在朗达玛赞普想的入神的时候,延妃款步走了进来,
“臣妾叩见赞普!”
“哦,爱妃来了!”
“臣妾见陛下面容憔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爱妃有所不知,如今我吐蕃军队占据大唐的河西已经有数十年了,可是几十年来我军始终,没能走出河西进入到富饶的关中,这一直都是朕的心头大事啊!”
“陛下,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爱妃有话直言!朕恕你无罪!”
“陛下,我吐蕃立国以来享受着李唐对我们的恩惠,二百年来,我吐蕃虽然有李唐矛盾不断,可是始终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若非当年李唐安禄山与史思明发动叛乱,我们的大军又怎能轻易地入主河西。自陛下登基以来,一直鼓励国内的好战派,导致这些骄横跋扈的武将们穷兵黩武。陛下放眼我吐蕃,可谓是强敌环伺,如李唐、回鹘、南诏、阿拉伯等。如果我们出兵关中,势必会造成国内空虚,一旦南诏来攻,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朗达玛当即一怔。一直以来,延妃在赞普的心中都是好静不好动,也就是说这个延妃极少对吐蕃国事发表过任何言论,今天当着赞普的面,延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过赞普明白,延妃这番话的意思是不主张吐蕃出兵关中,想到了这里,朗达玛赞普望着延妃,冷笑道,
“延妃一向身居后宫,很好对我国政发表意见,今日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啊?”
“陛下,臣妾是为了陛下的千秋大业方才冒死谏言,请陛下三思!”
“哼,妇人之见!想我吐蕃立国也有二百余年,这二百年来历任的赞普可都没有少动武,结果呢,我吐蕃是越战越强。朕以为,只要我吐蕃大军能够迈出河西进入到关中,势必会像当年的孝文帝一样将一个偏远国度入主中原,建立不世的功业。”
此话一出,延妃的心头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一般,此时的朗达玛表情坚决而又充满了壮志,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延妃明白,自己刚才的一番话不仅没有打消赞普出兵的想法,反而从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其入主中原的决心。
大殿之内,赞普、延妃一阵沉默。过后,延妃悻悻的离开了大殿。
另一方面,沙州刺史府,高瞻找到了张义潮。见高瞻形色匆忙,张义潮便知道有大事发生,
“子玉先生,故人来访!”
“哦?何人?”
“守唐镇袁忠!”
听了这话,张义潮顿时喜上眉梢,这些年张义潮一直没有忘记当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守唐镇一众道长。自从离开了守唐镇,张义潮与守唐镇的无尘道长中间有过几次书信往来,可是一直没有再见面,今日袁忠前来,势必有要事,否则绝不可能千里迢迢前来沙州。
书房内,张义潮、高瞻接见了袁忠,袁忠还是当年的一脸正直且不苟言笑,三人坐定后,张义潮笑问道,
“义潮自得到守唐镇道长相救,已经有二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各位道长可还安好?”
“承蒙刺史大人惦记,师傅及各位师弟都还安好,只是?”
“袁忠道长,莫非镇内有大事发生?”
“实不相瞒,这些年师傅一直叮嘱我们留意凉州方面的动静,最近凉州卫城防营出现了大规模调动迹象,而且从阳关方向转来了不少物资,看样子应该属于武器装备及粮草。师傅知道后,不敢耽搁,遂派贫道前来向刺史大人禀报!”
此话一出,张义潮、高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二人心里明白,凉州卫如此动作应该是要为出兵关中做准备。想到了这里,高瞻捋了捋胡须,冷笑道,
“东米赤加这些年在河西五州明着暗着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现在这些民脂民膏转道凉州卫,将来还要用到对付我们的同胞。不过有一点老夫有点儿不明白,凉州卫将军尚婢俾最近刚将东进的奏折递上去,沙州、凉州两地就开始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
“哼,吐蕃的这帮武将自从将法王央可给打压下去之后,在国内恐怕已经没有对手,十几年来,东米赤加养成了骄横跋扈及目中无人,就连吐蕃的赞普恐怕也要看仰仗他们。”
“不错,这样看来,吐蕃出兵关中应该不会太晚。”
“子玉先生,你即刻安排国柱去一趟凤翔、朔方,将凉州卫的动作向其说明。”
“老夫明白!”
高瞻不敢耽搁,随即将吐蕃国内最近发生的事情写成书信交给国柱,命其火速前往凤翔。然而,慌乱之间,高瞻似乎忘记了沙州城内的黑马城土匪还没有被消灭,现在送信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书房内,张义潮与袁忠又谈了一会儿,当话题聊到了守唐镇的民众的时候,张义潮低声问道,
“这些年黑马城土匪不断地扩充实力,想必对守唐镇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刺史大人所言甚是,黑马城王彪将原来的人马扩充到四千人之后,附近的百姓就更是生不如死,有的百姓举家向凉州方向逃难,可还是有不少逃到了守唐镇,如今的“鬼镇”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神秘。”
“哎,当年我们在鬼镇外痛击黑马城土匪,想必这帮土匪仍然怀恨在心。”
“不错,后来王彪确实知道了鬼镇的神秘之处,曾经安排黑马城的老五带着人马前来攻打镇甸,但是被我们击退,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这群恶棍,真是罪该万死!”
“怎么了大人,难道黑马城的土匪找过你?”
“哼,不仅找过我,王彪还亲自带人前来沙州想要行刺于我,如今这帮人已经暗中投靠了吐蕃人,专门与我同胞为敌!”
此话一出,袁忠怒目圆瞪,一掌拍在了身旁的茶桌之上,怒喝道,
“这帮土匪,真是该死,居然做出如此叛国之事!”
“土匪有了吐蕃人的支持更加有恃无恐,还请各位道长回去之后组织民众加强防护,千万不能让这帮恶匪的阴谋得逞。”
“多谢大人提醒,贫道自会将王彪的恶行公之于众。”
“好,道长远道而来,本官命人在城内给你安排住处,还请在沙州歇息数日。”
“多谢大人!”
袁忠离开刺史府之后,张义潮紧急召见了高瞻,
“刺史大人,下官已经命国柱火速前往凤翔,现在已经启程了!”
“好,凉州卫的吐蕃情况一定不能瞒着凤翔的崔珙奏,否则一旦吐蕃人突袭龙虎隘,后果不堪设想!”
“下官明白!”
“最近吐蕃人的密探情况如何?”
“下官已经安排杨轻侯暗中监视土匪的踪迹,想必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嗯,这帮土匪为虎作伥,一定要将其在沙州城中的联络点连根拔除,否则定会贻害无穷!”
“大人言之有理。”
“另外,通知李明晋加快下马坡物资的囤积速度,争取在入冬之前囤积足够的物资装备。一个月前,我已经与大哥商量过了,秘密安排一批已经退到二线的老工匠前往下马坡。”
“刺史大人高瞻远瞩,下官佩服。”
“不得已而为之啊,最近东米赤加对我张家的铸铁坊虎视眈眈,似乎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听了这话,高瞻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高瞻这才开口,说道,
“刺史大人,老夫有一句话,当年东米赤加与央可因为斗争而仓皇离开沙州,当时正是我们起兵的最佳时机。如今吐蕃国内暴雨将至,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啊!”
“哦?子玉先生有何建议?”
“吐蕃王城如今已经分成了两派,延妃、乞离胡一派看似处于下风,但是老夫料定这个延妃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东米赤加出兵关中,而东米赤加专横跋扈,决不能容忍延妃这样的妇道人家干预国政。虽然目前的两方势成水火,但是依然没有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帮助他们两方都起来,势必会对我们沙州的局势有所裨益!”
“哦?怎么说?”
“大人请想,延妃之所以担心武将出兵关中,并非是为了同情我李唐,而是不想让武将建立灭国之功而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说白了,这个延妃生怕东米赤加威胁到自己儿子乞离胡的赞普之位。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在吐蕃王城散播消息,就说东米赤加为了吐蕃的利益准备兵谏王城清君侧,你想想延妃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此话一出,张义潮顿时恍然开朗,如果按照高瞻这种说法,那么延妃在听到东米赤加准备以清君侧之命除掉自己,肯定会拼死保护自己,弄不好会有所动作。想到了这里,张义潮沉声回道,
“如果真是这样,延妃无外乎有两种做法,第一,坐以待毙,第二,请赞普出面为自己正名!”
“大人所言不错,不过老夫还有一种假设。”
“哦?”
“延妃这些年看似默默无闻,其实暗地里与本教徒过往甚密,本教徒在国内虽然处于被抑制的地位,但是说白了本教依然是吐蕃境内第一大宗教。如果延妃能够得到本教的支持,那么势必可以在过程形成一定的呼声,不仅如此,本教也可以通过帮助延妃支持乞离胡达到提升名望的目的,弄不好,隐居多年的法王央可也可以趁机出山。”
听了这话,张义潮顿时一怔,他显然是忽略了这一种重要的可能性。如果延妃与本教合作,局面势必会达到一种双赢,这样一来,比东米赤加野心更大的央可势必会出山兴风作浪。一旦吐蕃剧变,那么对沙州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