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张家铸铁坊,高瞻在情报队长的陪同下以张义潮的名义巡视了坊内工匠。张家铸铁坊是河西地区最大的生铁生产工坊,每年铸铁数量能达到数百万斤 。二十几年前,东米赤加出任五州将军的时候便对张家铸铁坊心生觊觎,为了得到张家铸铁坊,东米赤加与当时的吐蕃本教央可二人合谋从张家大公子张义谭的夫人出手惹怒张义谭,进而以张家数百口人的性命相要挟逼死当时的张家家主张谦逸,也就是张义潮、张义谭二人的父亲,自此以后张家的铸铁坊一半经营权被吐蕃人抢占。
东米赤加之所以没有将张家灭门进而独霸张家的铸铁坊,是因为张家掌握了当时沙州最为先进的铸铁技术,而想要达到这种技术的垄断需要控制铸铁匠的心,张家以优厚的待遇将数代工匠留在沙州为张家铸铁坊效力,使得吐蕃人无计可施。二十多年来,吐蕃人虽然得到了铸铁坊一半的经营权,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参与到铸铁坊的核心技术开发,而是坐享其成从铸铁坊得到生产出来的生铁。
东米赤加虽然派将军府副将甲央与张义谭工作对接,但是张义谭在管家张福的帮助下将铸铁坊打理的井井有条,根本不给吐蕃人参与的机会。不仅如此,张家的老管家张福还培养了自己的儿子张翰掌握张家铸铁坊的日常经营,张翰聪明机灵,而且勤劳能干,很快就成为张义谭在铸铁坊的左膀右臂,张家不可多得的铸铁人才。
听说高瞻要来铸铁坊,张翰早早地就在铸铁坊,门口等着,看到高瞻及亲兵走了过来,张翰笑着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
“小的张翰见过子玉先生!”
“不必客气,大公子在坊内么?”
“回禀先生,家主在与回鹘人谈生意,先生里面请!”
“好!”
张翰引着众人向房内走去,坊外有五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坊内的动静。
铸铁坊的主要工序便是将生铁从矿石内提炼出来,这道工序说起来简单,但是里面涉及到了十几道更小的工序,非常复杂,这也是为什么吐蕃人一直无法掌握铸铁坊工艺的真正原因。高瞻在张翰的陪同下边走边问道,
“铸铁坊的原材料矿石据说已经囤积了数千吨,不知今年的木炭还有多少?”
“先生,我们的木炭都是铸铁坊自己制造,城外的仓库囤积的木炭至少能够管两年,请先生放心。”
“好,我们张家的铸铁坊这些年能够有今天的成绩,张管家居功至伟,老夫代刺史大人谢谢老管家!”
“先生言重了,我们父子要是没有张家,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应该是我父子感谢张家!”
“哈哈哈...,张翰坦率,老夫早有耳闻,有你在铸铁坊协助家主处理坊内的事务,刺史大人非常放心。”
“小的感谢刺史大人的信任,不知子玉先生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张翰,最近一个月,铸铁坊可有异常情况发生?”
听了高瞻的话,张翰转动着一双机灵的双眼,回想着,
“这一个月,除了五州将军东米赤加来的频繁了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发生。要说这东米赤加,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我们铸铁坊走过,最近一个月也是邪门儿了,总是走到生产线与我们的工匠师傅闲谈,但是小的在后面观察,这个东米赤加并不是要学铸铁工艺,似乎在聊一些家常。”
听了这话,高瞻并没有感到惊奇,他似乎早就料到东米赤加出入于铸铁坊是想从工匠师傅入手打铸铁坊的注意。想到了这里,高瞻低声问道,
“东米赤加在与工匠师傅闲聊之后,我们的工匠师傅可有什么异常?”
“小的观察我们的铸铁师傅似乎并不喜欢东米赤加。”
“此话怎讲?”
“工匠师傅在面对东米赤加的时候大都勉强挤出微笑,明显的是在敷衍搪塞。”
听了这话,高瞻总算放心了。望着坊内近百名工匠满头大汗的在生产线上忙活,高瞻的心里瞬间一阵暖流,他明白,这些跟随张家数十年的工匠们对张家的忠心毋庸置疑。可是东米赤加的阴狠毒辣、诡计多端是出了名的,高瞻虽然不怀疑这些工匠的忠诚度,但是难保东米赤加会有阴毒的手段“使得”工匠们背叛张家铸铁坊。
在坊内转了一圈之后,高瞻准备离开。临行前,高瞻在张翰的耳旁低声交代了几句,便带着情报队长离开了铸铁坊。众人刚一走出铸铁坊大门,对面的街道上立刻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但是仅仅在一瞬间之后便又恢复了平静。高瞻见状,转向情报队长,二人四目相对微笑,大踏步离开了铸铁坊。
高瞻等人离开铸铁坊之后并没有回到刺史府,一行人顺势来到了城中的一座酒楼,这座酒楼是沙州三大家族之一的索家开的,这些年,索家家主索镇深居简出,索家的大部分家业都交到了儿子索勋的手里。然而,这座索家酒楼却始终掌握在索镇的手里,其实,索镇之所以没有将酒楼交给儿子经营是有原因的。索镇是出了名的仗义之人,无论是沙州的黑道还是白道都喜欢与索镇来往,这其中免不了酒菜招待,久而久之,索镇便想自己开一家酒楼用来招待来自各地的朋友。索家酒楼开业后,一直都是生意兴隆、高朋满座,索老爷子每天望着人来人往的酒楼心里别提有多舒服。
数十年来,来到索家酒楼的各地朋友不计其数,这些人不仅带来了欢声笑语,更将各地的消息汇聚于此。数年前,当索镇知道了自己的女婿担负着收复沙州的大任,随即想到了将自己的酒楼提供给张义潮使用,索镇明白,酒楼的消息虽然一定的局限性,但是有不少的消息对张义潮还是有不小的帮助。
为了帮助自己的女婿,索镇将家产全部拿出来支持张义潮,当然不会吝啬自己的酒楼,随即将酒楼的二楼最安静的几间房交给张义潮使用。一直以来,张义潮都将情报工作交给最为信任的高瞻,因此,高瞻每次都会以吃饭为名来到酒楼收集情报,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情报队秘密集会的地点。那么高瞻为何会将情报队集会地点设置在如此人多眼杂的酒楼,因为高瞻一直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高瞻带着一行人笑呵呵的来到酒楼,这一天,索镇刚好就在酒楼,听到高瞻前来,笑呵呵的迎了出来。此时的索镇已经年近古稀,满头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腰还要给高瞻行礼,高瞻见状,赶紧伸出手搀扶索勋,
“索老爷子最近身体可还硬朗着呢!”
“托先生的福,好着呢!”
“哈哈哈...,晚辈今日又带人前来打扰,还望老爷子不要嫌弃!”
“呵呵呵...,子玉先生言重了,你们能来,老夫开心着呢.”
“多谢老爷子!”
“先生,里面请!”
此时的索镇由于年事一高,再也没有当年的雄姿英发。
一行人进入到酒楼便直奔二楼,为了掩人耳目,索振邦并没有跟着一起上到二楼,而是安排自己的亲信在楼下及楼上警戒。
二楼房间内,高瞻望着情报队长杨轻侯,杨轻侯跟随高瞻多年,一直暗中处理情报工作,但是对外都是以高瞻亲兵的身份出现,因此这层关系极少有人知道。四目相对,杨轻侯便知道高瞻眼神里面包含的信息,随即脸色凝重,说道,
“刺史大人,这大半个月来,属下按照你的安排在城内打听,终于知道了这帮人的来历。”
“哦?说说看!”
“大人,你绝对想不到,我们的老对手来了!”
“难道是?”
“不错,正是黑马城那帮土匪!”
“据悉,黑马城王彪自从善县惨败以来并没有因此而销声匿迹,而是在嘉峪关将军扎西的推荐下投靠了五州将军东米赤加。东米赤加听信了扎西的建议,将黑马城的土匪全部收编,现在的黑马城土匪已经成为吐蕃城防营斥候营,专门为吐蕃人从事情报刺探工作。”
听了这话,高瞻的后背顿时冷汗直流,只见这个一向老成持重、饱读经书的仙风道人居然也有些失态。望着高瞻额头上的汗水,杨轻侯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长史大人,属下不仅打探到这帮土匪的来历,而且弄清楚了他们此次前来沙州的主要目的。”
“莫非真的如大人所料,准备对铸铁坊动手?”
“不错,这帮土匪暗中监视铸铁坊,而东米赤加则在白天出入于铸铁坊伺机拉拢铸铁坊的工匠。据属下所知,铸铁坊的工匠感念张家的恩德,对东米赤加的拉拢显然是熟视无睹。”
听了这话,高瞻双眼精光乍现,削瘦的脸庞显得无比的坚定。杨轻侯明白,每当高瞻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将有新的行动。而接下来,杨轻侯注定将会与老对手黑马城的土匪在沙洲来一场暗地里的角逐,至于胜败得失,杨轻侯并没有把握。杨轻侯明白,黑马城能在河西的黑道独树一帜,靠的不仅仅是凶狠毒辣,还在于能够掌握河西的各路消息,黑马城的情报系统非吐蕃人所能相比,实力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