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司马相如《长门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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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晴瑶?”
粟特点点头。
“你们认识她?”
“不单认识,楼兰二公主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兄弟射脾和处密的妹妹处月,当年已经死在龟兹国那场瘟疫中了。”
洪潇点点头。
“你们真幸运,居然能认识单晴瑶那么久……”
“哼,像你这种烂人,怎配认识楼兰公主?”
处密举刀指着小达摩叱喝道。
洪潇双眼一怒,瞬间一记‘云昏无复影’来到处密近前。
大股的气浪将七匹战马惊得猛尥蹶子。
年轻的处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小达摩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
“额——咳咳咳……!”
“叶洪潇!不要冲动!”
粟特喊道。
一旁的仆骨刚要拔剑,就见洪潇左手一挥,直接甩掌将其灌到了池塘里。
虽然这一击没有下死手,但仆骨从水中站起来时,还是喷了一大口鲜血。
其他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处密的上半身,大部分已经镶入到沙土中。
“咳咳咳……杀了我吧……”
“原来你方才说和我决斗,是因为单晴瑶?”
“没错……咳咳……”
洪潇冷笑着,单臂一提,将处密掐举到半空中。
“就算你赢了我,你也不配。”
“……咳咳……我配不上……难道你配得上?烂人……你当初为什么要寻找楼兰公主…为什么……咳咳咳…”
洪潇的冷笑,逐渐变为蹩脚的苦闷。
他缓缓将卡在处密脖子上的手放开,起身怅然地看着眼前的沙土地。
处密也没爬起来,只是用手揉着脖子继续咳嗽了几声,双眼带着羞愤地望着天。
池塘边的八个人,静默了半晌。
这时,从远处又来了两匹快马。
“在这儿呢!”
马上的两人,好似骠骑先锋战将,手舞长刀,浑身上下带着摧枯拉朽的劲头。
“休伤我们天赏杀将!”
双刀一合,如引疾风,不由分说先照着粟特面门划了过来。
粟特连着翻了两个跟头,躲开了二人的猛攻,退到三丈之外。
这两个人环视了七大护法一番,然后跳下马走向洪潇。
“天赏杀将,我们路上有一笔买卖耽搁,所以来晚了,您……”
洪潇此时已经从思索中醒过来,他抬眼一瞧,面前站的正是烈阳双戟,屠灿和屠彪。
“你们两个,不专心做你们的买卖,大老远儿的跑来看我闲抽风干嘛?”
“可是……”
洪潇笑了笑,跳上马,一转缰绳。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的人都是闲的……你俩不是说过不会让我失望么?”
他又扭回头看了看粟特。
“你们说得不错,我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单晴瑶,我也不会再去楼兰打扰了,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照顾她,不然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小达摩!等一下。”
粟特往前走了两步。
“替我挡住他们。”
洪潇和烈阳双戟说完,打马而去。
“遵命!”
眼前两个拼命三郎,再加上方才被小达摩的气势遏制,七大护法完全不敢追。
午后的阳光,在薄薄的云层稀释下,显得很和煦温柔。
洪潇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继续西行,他只觉得西面一定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异国与风情,只不过当初看到单晴瑶后,便止步于楼兰了。
一连走了两天,也没有任何要死掉的症兆。
他开始怀疑那三坛酒中是否真的有一坛是带毒的。
烈阳双戟有些放心不下,他们眼见七大护法出了玉门关,便调转马头追上了洪潇。
这天,三人来到瓜州地界。
隋朝时,这里叫做常乐郡,民风质朴,且百姓能歌善舞,尤其是那奇巧的舞蹈,更是享誉整个儿河西,否则也不会有飞虹子的灵光一闪换来的崆峒派。
三人找了间茶馆儿,打算休息一番之后,直接去城南的榆林窟游览散心。
洪潇让烈阳双戟先行一步,他想自己在靠窗的位置继续发呆。
街上很热闹,似乎有一大户人家要操办喜事。
“客官,给您添点儿热水。”
店小二带着笑,试探性地来到洪潇身边。
“这是谁家的姑娘要出嫁?”
洪潇用眼角扫了一下街心问道。
“夏家啊!客官您外地来的,不知道,夏家招了个女婿入赘,明日晚间就饮合卺酒啦……”
“哦。”
“您瞧,这是老管家打赏我们的。”
小二说着,拍拍自己的破腰包,洪潇看了看,里面大约能有一吊钱。
“客官,您也去沾沾喜气儿冲冲吧……请恕小人多嘴,看您的气色,可以说是愁云满面啊。”
洪潇看了看小二。
“客官……小的……”
洪潇笑了笑,递上一锭银子。
“谢谢你。”
“呦!这……”
等店小二盯完银子再抬头,洪潇已经踪迹不见。
他信步走到夏府的大门口,只见夏家的门子,正在前后左右地招呼亲朋。
叶洪潇的在人群中是很显眼的,尤其是那双紫色的狐眸。
“这位公子不像本地人,可是老爷的哪位远亲?”
洪潇摇摇头。
“我就是一路过的,想进去沾沾喜气,行吗?”
“这……”
几个门子,面露一丝难色——他们见洪潇穿着一身白,嘴里的请字迟疑了半刻。
“请进来吧!”
老管家夏成从大门口走过来。
“你们接着招呼客人。”
“是。”
门子们规规矩矩地退下,夏成走到洪潇面前。
“少侠里面请,酒宴要大摆三天,少侠尽管自便。”
“多谢。”
洪潇也不客气,直接往里走。
府内张贴着各色的大红喜贴,园子里的花草更是欣欣向荣。
洪潇走入内堂。
内堂里摆满了八仙桌,也不知是人还未到齐还是桌椅太多,每张桌子前零零星星都没坐几个人。
洪潇随便找了一桌坐了下来——他并没有四处参观的心情,只想感受周围人溢于言表的喜庆。
快乐到极致的人,彼此可以心灵相通,也许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可谱写一场相知相识,这就是所谓的缘分。而悲伤,亦同然——洪潇就是莫名地觉得,在这满堂进进出出的欢声笑语和家长里短中,一定有个人的情绪和自己一样低落。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这人坐在洪潇的隔壁桌,背冲着洪潇独酌。
洪潇凝视着他愁态可见端倪的背影,却并没有起身过去——虽然大家都处在同样失意的状态,但或许对方并不喜欢被人打扰。
悲伤的极致,并不是心肝碎裂,声嘶力竭,而是淹没在欢乐的海洋中,像空气一样不被发觉。
快乐,一向难以发现悲伤。而悲伤,却无时无刻不在受难于周围的快乐。
人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不管用不用眼睛。
洪潇正然思索之时,那人却缓缓站起身,朝他这张桌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