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储阚听着飞机上的人轻轻的念出这两句话，心不自觉的紧缩了一下。

知道旁人是在念诗，以前自己不喜欢这么文绉绉的话，可是现在他竟然在这句诗中找到一丝共鸣。

这个念诗的人多么像一个戴着眼镜的江湖道士，神圣卜卦料事如神。

将他的心情描叙得一干二净。

储阚摇了摇头，感叹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变得越来越诗情画意。

“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起飞。”

广播中，播音员的声音清脆传达。

储阚闭上了眼睛，假寐。

C市另一端。

“岳岳姐，真的要去吗？”

这是周元祖今天第二次问岳岳。

岳岳点了点头，“不是我的东西，归我所有，我心难安。”

岳岳抬头看着这幢陈旧的小楼，虽然面积很小，但是却很温馨，陪着她度过了一段时间，后面还有几个小花圃。

每每想起，她都会觉得那是制造浪漫的地方。

这个地方已经收住她一年了，她不可能再恬不知耻的继续住下去，甚至将这栋房子的房产权归她所有。

杨林的财产除了婚前有20万拿去做了婚前公证，其他的，一律都是归属他们两个夫妻共有。

现在杨林死了，这栋房子理所当然也是归由她的名下。

可是她不能贪心呀，这不是属于她的。

杨林还有一个迟暮的妈妈，得了老年痴呆，住在了养老院里。

这次她就是要将房产权过去交给杨林的妈妈，即使她不能使用，也应该在她的手里。

她和杨林萍水相峰的做了一年的露水夫妻，她很感谢杨林信任她。

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周元祖，就是当年他和杨林不过是在网络平台上聊了几句，她毅然决然的跑到c市来找杨林，杨林毅然决然地收留她，并和她登记结婚，他们俩进行的不过是一场交易。

杨林是一名语文教师，后来经商赚钱不顾身体之后，得了肾衰竭，既而发展为尿毒症；女朋友离他而去，在经过一系列治疗，效果都不明显，之后，对生活丧失了信心之后；

偶然遇到了在网络平台上对他素未谋面说出鼓励的岳岳；

专业的解释加上高技巧的沟通，让杨林重拾生活的光芒。

后来，岳岳偶然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不敢告诉小霸王，因为小霸王和她说过，他们俩保持的不过是一种情人的关系，他们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玩腻了就分开，玩不腻就继续在一起。

也许是从事护理这个服务行业，让她对这些事情有些敏感，她做不到将孩子流掉；

又或许是因为她性格本来就是如此，舍不得将一条生命，还会见到阳光就泯没在世界之外。

她单方面的和小霸王提出的分手；

提分手的那一刻，她都没有想好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规划自己以后要怎么赡养这个孩子。

头一次他在安慰杨林的时候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杨林对她说，“来C市吧！”

“你给我一种生活的希望，我给你另外一种生活的希望。”

杨林给予岳岳的生活希望就是，他们给世人营造了一种郎才女貌的假象，给了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爸爸。

在过去的时光里，刚开始是岳岳对杨林照顾得更多，细心入微，无恐不入。

到后来，岳岳身体越来越臃肿，走路蹒跚；他们俩的角色倒换过来，反倒是杨林对她事事体贴用心，真心把她当妻子看。

她何德何能让另外一个不爱她男人为她这样做，甚至将他的财产专注转移到她的名下。

感情纠缠不清，财产也要分的清清楚楚。

是自己的，怎么抢也抢不走，不是自己的，握在手上都会烧心。

杨林对她做到情深意挚，她对杨林只能做到仁至义尽。

坐在出租车上，岳岳看着从眼前晃过的繁华街景，葱郁的树木呼啸而过。

马路上带着人情味儿的小吃店牌匾，还有游街散步的老人，这些都要从她的回忆里慢慢淡去。

哀悼一个人，忘却一座城。

曾小小一遍又一遍拨打着电话，储阚的电话硬是显示关机状态。

储阚可没提前吱声曾小小他要来C市这件事。

养老院里，岳岳和周元祖恰巧赶上寺庙的师傅们在一个房间里为离去的小孩诵经念佛。

这里说是养老院，其实更像是一个临终关怀场所。

她记得当初，杨林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

作为一个医务工作人员，她从来没有了解到临终关怀这块的内容。

术业有专攻，它更多的是面向临床。

她问杨林：是不是这里有专门的大师，为死去的人祈祷？

杨林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但在这里的人医护人员应该给予了你亲戚“道业关怀”，帮助她回顾美好快乐的时光，通过宗教信念建立永生、轮回的生命价值观。”

现在时间恍然大悟，到处都充满了他的记忆。

进去房间的时候，杨林的母亲在床上翻滚着，双手抱着头，指甲都快要嵌到头皮里。

而在同一时间，护士推着治疗车疾步走了进来，核对了名字之后，护士从无菌弯盘里拿出一只盛满药液的注射器，又抽出几根棉签蘸取了碘伏…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因素在作祟，岳岳跑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掌，同时也固定住了她要打针的体位。

护士在护理记录单上记录了之后，强颜欢笑的招待了我们。

岳岳静坐在一旁，给阿姨讲一些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搞笑的事情…

虽然她知道阿姨也听不懂，阿姨只是呆呆的望着她，时而大笑，时而又疼的抱头。

岳岳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已经不是简单的老年痴呆了，或许还蔓延了一些心血管疾病和其他噩耗。

“阿姨，杨林已经走啦！他要去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剩下的日子我会照顾你。”

“对了阿姨，杨林很辛苦赚了一套房子，还给你攒了一笔钱，他说要让我带着你去买好吃的，去好玩的地方。”

“他最近很忙，等忙完了这段时间他就过来看你，你要在这个地方好好的。”

………

岳岳像谈心一样，安慰照顾着这个老人。

即使知道阿姨听不懂自己讲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认不出自己是谁？

但她还是将阿姨当成一个正常人尊重。

杨林还对她说过，跟她像开玩笑一样提过。

阿姨对杨林说：以后要是我死了不要告诉别人我是老年痴呆，说我是正常死的。

这一刻，岳岳心中泛起无数的情绪。

阿姨的这句话潜在意思是想要美化自己，为自己找回离世前的最后一丝自尊。

她看着阿姨，现在依旧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鞋子摆在一旁，即使是什么也记不得，她心中的那份美丽的习惯仍然践行。

岳岳从医生办公室找来了红色的印泥，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塑料包装的文件。

仔细翻开，是一份房产转赠说明书以及知情同意书。

岳岳安静的一条一条地念给阿姨听，窗外天空火辣辣的强光铺满白色的病床。

她婉转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夏天带来了一丝丝凉爽。

最后念完了，岳岳微笑：“阿姨，上面就是所有的内容，你同意吧？房子不是属于我的，它是杨林给你养老的。”

“我代替杨林替你签一个字，你只需要在上面按一个红色的印泥，然后放在名字上面，房子就是您老人家的啦！”

岳岳边开口边从文件包里翻出来，一只梵蒂冈的钢笔，轻轻拧开外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后面还跟着一张委托书，委托人是阿姨；委托自己不能签约合约书，代让岳岳帮忙。

所有的一切一切岳岳都精心想好了，不增添任何麻烦，也不贪图任何不属于自己的身外之物。

阿姨，按了手印之后还笑嘻嘻的盯着岳岳看，岳岳也回了一个笑容。

“阿姨你现在这里，我去医生办公室给你续费。”

“杨林托我照顾我，我就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开开心心，以后的日子里虽然不是我陪着你，但是，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周元祖背着小晨曦一直站在外面，幸好小晨曦睡着了，整个过程都很安静。

岳岳出来后，周元祖问她：“为什么不把孩子带进去。”

“算了，在老人和孩子面前我不想要说话，说一些违心的话。”

早在周元祖问她孩子是谁的时候，岳岳避而不答，周元祖就已经猜出来了。

既然她是来陪岳岳办事儿，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岳岳是一个孩子妈妈，年龄阅历更是在她之上，她自有自己的真知灼见，自己也无需再多言；

只需要在岳岳需要自己的时候，给她相应的帮助。

末了。

岳岳站在养老院的大门口，张开双臂，慢慢闭上眼睛。

热气腾腾的风吹过她的脸庞，扬起她的衣角，脸上的肌肉终于放松片刻。

了却一件事就好。

人生轨迹，就是在做一件又一件被安排好的事情，做了一件被划掉一件，等到所有事情做完之后，人们在人间历劫也就结束了。

“我们回去。”

岳岳转过头，抱着周元祖突然痛苦。

周元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