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姐姐!”虎子高兴的站起,看着来势汹汹的人,“你回来啦!”他兴奋的叫着,却被来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头。
映入志远眼帘的,是一个姑娘的侧影,她穿着灰军装,胳膊上绣着一个颜色鲜红的十字。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看起来大气朴素。她的脸庞被阳光笼罩着,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看着虎子的眼睛里,满是如水的温情。
志远躺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了头。程姑娘冲虎子笑了笑,就让他一个人出去玩去了。
她看了志远一眼,在炕边儿的椅子上坐下,咬了一勺饭,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他嘴前。
志远回过头看了姑娘一眼,感觉有些别扭,便转过头没有开口吃饭。
“张嘴!”程姑娘有些恼怒了,瞪了一眼志远,没好气的喊着。
可志远感觉难为情,依旧把头偏向一边儿,对她不理不睬。
“张嘴,快点儿!你的命是我救的,我可不想你被活活饿死了!”姑娘把勺子递到志愿嘴边,依旧气冲冲的说着。
志远回过头看着她,满眼的感激,姑娘眼神坚定的盯着勺子,生怕饭凉了,就又从碗里咬了一勺。
“谢谢你。”他看着姑娘,虚弱的说着,张开了嘴。
姑娘将饭喂到志远嘴里,脸上笑意正浓,微微泛着红,“谢啥!我是个医生,你打了鬼子,我当然得救!”她脸色舒然,大气的说着。
志远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意,冲着程姑娘微微点了点了头,程姑娘被他看的有些害羞了,眼睛飘向别处,低头又舀了一口饭喂到了他嘴里。
被一个姑娘家这样照顾,志远心里很别扭,便没有好意思再和程姑娘说话。
临近傍晚的时候,屋外呜呜的刮起了大风,将枯树吹得摇摇晃晃,要倒似的。虎子进屋点上了油灯,昏暗的光亮下,程姑娘背着个医药箱走了进来。
志远看着她,微微笑着。她将医药箱放在桌子上,走到炕边儿,似乎想要干什么,看了志远一眼后,又感觉不妥,脸上有些难为情,拽了拽旁边的虎子。
“虎子,去把他的衣服解开,我要看看伤口换药。”她喊着虎子,脸上阴晴不定,转身就到桌上的医药箱里拿什么去了。
虎子听了她的话,稳稳的点了下头,朝志远走过来,张手就要解他的扣子。
志远看着屋里有女人,心里有些急了,眼睛狠狠的瞪了虎子一眼,“不要解!”他奋力的叫着,声音有些慌张,把虎子吓的直哆嗦。
暗沉的灯光里,程姑娘拿着个镊子走了过来,她戴上了眼睛,气冲冲的瞪了志远一眼,“还想不想活了,要是伤口发炎了咋办,解开!”
她大声喊着,虎子看了眼志远,便只好解开了衣服扣子。
志远动弹不得,又不能阻止,便把头偏向了一边儿,闭着眼。在一个姑娘面前这样,简直羞到了骨子里。
程姑娘没理他,让虎子把油灯掌近了些,拿着镊子就在志远的伤口上一戳,志远冷不防伤口被这样动一下,没忍住叫了出来。
“忍着!还是个男人嘛!”程姑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喊着。
志远没有再嫌疼了,依旧把脸偏向一边儿,紧紧的攥着双手忍着。等程姑娘检查完伤口换好药,他的额头上已结下了一层汗珠。
“还不错,恢复得挺快,估计再过半月就能下床走动了!”程姑娘站起冲志远微微笑着,转身将镊子放到了桌子上的医药箱。
志远缓缓回过头,看衣服还解开着,给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机灵可爱,赶紧给他穿好了衣服。
程姑娘在桌边儿忙碌着,大辫子在灯光里甩来甩去,志远看到衣服穿好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对了,你昏迷的时候,嘴里不停地喊着‘小妹’,是你妹妹吗?她还好吗?”程姑娘头也没回的说着话,像是在拉家常。
可志远心头一酸,雨蓉的身影又一次在眼前浮现,“她是…她是我的女人。”他的话音里满是思念与不舍,说完话头看向了窗外,眼中早已浸满了泪水。
哐当!
程姑娘手中的东西掉在了箱子里,她的脸上有些惊讶又有些失落。转过头看着志远时,却看到他神色黯然的望着窗外,她愣了几秒钟,又回过头匆匆收拾好医药箱。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虎子站在炕边儿,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屋里的两个大人,满心疑惑。
“你一定累了,我给你倒碗水吧。”过了一会儿,程姑娘开口了,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想要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将虎子支了出去,拿起水壶就倒了一碗水。
志远没有说话,心里似被火烤着般难受,想着雨蓉,泪珠儿便不听话的落了下来。
小妹,对不起,我不能娶你回家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他在心里默念着,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仿佛又看到了雨蓉的笑脸,那两个酒窝,让他深深沉醉。如今却像是万千钢针,刺痛着他的心。
他要报仇,他要杀鬼子,他要让狗日的日本畜生血债血偿!
在国仇家恨面前,他的爱情渐渐沉入心底。又或许,他想要杀鬼子,是在保护心爱的姑娘,保护自己的女人。
风声小了些,屋外夜鸟的啼叫拉长了声音。夕阳在天边逐渐褪去,只剩下孤零零的枯树,在窗前站立着。
志远在心底的呼唤,夹杂着思念与不舍,随着风儿,缓缓飘向了远方。
已是深秋,关西的土塬子上早已没了半点绿色,只有单落落的几株松柏,在风中不屈的硬撑着。
塬上的放羊老汉绑着头巾,嘴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看着满坡的羊儿,眉头拧成了一团。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放野了,入了冬下起雪,羊就要围圈,可就掉膘了。
河流安静的在镇子边儿流过,哗哗的流水声,像是伴随着岁月的乐曲,久久的传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