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停下来喝口水吧。”狐狸在高处站住了脚，他回头对胡安娜说。胡安娜气喘吁吁地用手扶着腰，脸上带些红晕，明显是不擅运动的模样。她对着狐狸伸出手，狐狸用力一拽，把她拽上土坡。

“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弄点水。”狐狸指着不远处的湖，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第一次遇到清澈的水源。波光粼粼的湖面，静悄悄地沉睡，没有半点涟漪。在边缘处，茂盛的植物在生长，一棵歪脖子的大树异常地显眼。见惯了断壁残垣后，再看这片湖，就觉得非常适合旅客憩息。

胡安娜也觉得喉咙不舒服，不过还忍得住，她欲言又止，只是说：“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这附近地形开阔，有怪物靠近的话我们很容易发觉。”狐狸蹲了下来，坡度不算很陡，可以很轻易地跳下去，他一边做准备一边说道：“我们也必须休息，缺水要比缺少食物还要危险。”

“那好，小心一点。”

能感到背后担忧的目光，狐狸俯下身，从坡上滑下来。脚面踩踏地面的实感使得身体一晃，差一点摔了个跟头。空气中充斥着新鲜的鱼腥味道，这让人心里有了些底。或许这个湖和想象中一样安全，狐狸小心地查看四周，他果然没有看到蜘蛛兽的痕迹。

看来应该是越过了它的生态范围。

“希望如此吧。”狐狸自语着回过头，往湖边走去。胡安娜遥遥地踮脚站在原地，她似乎很不安。狐狸转身做出这里安全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湖面。湖面如镜，不起半点风波，或许没什么必要警戒。

他走到湖边，把手伸进水里，冰凉的触觉使得神智变得清醒。从他的视角看去，湖水虽然谈不上清澈，但也不那么浑浊，应该还是可以喝的。湖的底部非常浓重的绿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狐狸快速地双手捧起水，尝试性地舔了一口。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微微有些涩的味道，水质发硬。狐狸没有喝过湖水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这味道到底有没有问题，但谁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干脆低下头趴在湖边尽情地吮吸，凉爽的液体掠过干裂的嘴唇，滋润饥渴的喉咙，沉甸甸地流到胃里。

过瘾！

“现在喝没问题吗？”胡安娜也从坡上滑下来，她走到狐狸的身边说。

狐狸回过头，反问她：“你现在很渴吗？”

“嗯？还好啦。”

“如果还可以坚持，那就坚持一会，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反应，没事的话你再喝。”

胡安娜读懂了狐狸的潜台词，她看着狐狸若无其事的脸，咬着嘴唇想要说什么，但狐狸已经站起身向坡的阴影处走去，使得胡安娜错过了说话的时机。她只能默默地跟在背后。

狐狸确实是渴极了，他从醒来后，就一直没吃没喝，而且还经历了一系列变故。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所以狐狸需要恢复自己的体力，为此他愿意尝试。胡安娜不同，马丁找到他们时，让他们吃饱了食物喝够了水，紧接着一路也没什么事态发生，所以她的精神还不错，没有必要为这点水冒险。

他找了一个石头坐了下来，胳膊搭在腿上用手指支撑着下巴，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们已经走了大概三个小时了，太阳也高挂在天空中央。

从一路上的见闻上来看，走出了一部分废墟之后，就只见到了大量的低矮草丛，他们更像是误入了大草原的游客，而不像是在诡异恐怖的世界里苟活的难民。这是好的方面，另一方面，死寂也让狐狸心生不安。

“胡安娜，一路上你听到动物的声音了吗？鸟叫也好，昆虫也好……哪怕是怪物的声音？”

“嗯……咦？我好像哪种都没有听到。”

“啧，果然。”

他只听到了风声和植物摇晃的声音，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没有鸟叫，没有野兽的嘶吼，没有遇到蜘蛛兽或者之类的怪物——这的确是好事，但为什么没有——狐狸开始感觉他们就像是稚嫩的野兔，正逐渐步入猎人所设的陷阱当中。

无能为力的软弱感在狐狸身上蔓延，升腾起愤怒的迷雾。他控制自己平缓了情绪。

“咕隆！”

狐狸的肚子突然有了绞痛感，表情也变得极其纠结。胡安娜紧张地扶着他的肩，脸靠得很近，能隐约嗅到她身上的幽香。

太近了。狐狸暗暗的想。之前的神经一直是紧张的，所以没有来得及往那方面想。胡安娜是非常漂亮的女孩，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腰间，露出白皙的脖颈，往上看去，圆润健康的脸蛋上，有着略微往前突的鼻端，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强调着欧洲的风韵。柔软的嘴唇对着他半张着，很有煽情的痕迹。看着她满溢紧张的眼眸，狐狸突然感觉自己很无耻。

呃，刚才的水看来有古怪……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不太可能。

“不，我什么事都没有。”

狐狸不留痕迹地拉开她，但肚子却更疼了，他准备离开，胡安娜却误会成他在隐瞒病情。狐狸站起身，脸上更多了一些尴尬神色。

“那个，大概我应该去上一个厕所。”

他隐晦的说，脸通红着，感觉自己异常丢人。

“嗯？”胡安娜可爱地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啧，我肚子疼了，要去大号！”

狐狸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大号’的涵义，但她的表情告诉他懂。看着她从恍然大悟逐渐变为掩嘴轻笑，狐狸感觉自己应该已经无地自容了。

……

还有一个问题。

狐狸蹲在坡的阴面，他选择了一个四周开阔的地方，虽然这种选择和他的隐私习惯做了一次非常微妙的斗争，但他必须保证自己不会被怪物从背后偷袭。他一边蹲在享受着排泄物从身体内部喷涌而出的快感，一边突然在想。

厕所没有纸的话，一般是怎么解决的？

当狐狸弄好回去时，正好看见胡安娜正在喝水，她捧着自己的鞋子，水盛在里面喝得不亦乐乎。狐狸刚想要拦住她，突然想这么长时间自己都没有出现问题，大概还是可以喝的。

“别呛到，好好喝，这个应该管够。”狐狸耸耸肩走过去，他用调戏她来逃避自己的尴尬感。

但胡安娜却认真地瞪着她的大眼睛。

“我不是渴。”

“哦？”

狐狸愣住了。

“之前我就应该这么做的。如果你死了的话，我在这些危险中不可能活得下来。所以。”胡安娜瞪着狐狸，决意地说道，她应该是思考了很久，甚至用了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Share、life、and、death、with、you！”

同生共死吗？在凛然的外国女孩面前，狐狸感觉自己的心意外地污秽。风适时地吹了过来，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她抿着嘴唇，等待着他的答复。白色的长袖底衫和细长的直筒牛仔裤，使得女孩子特有的纤细感一览无遗。

他们都失去了有关自身的记忆，自然也不会记得彼此的年龄，不过她年轻的冲动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态是不是开始有些老了，变得保守而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

狐狸静静地看着她，在心底不得不承认于她直率的美丽。也许在生与死的间歇里，人可能会变得很容易感动。

“我知道了。”

胡安娜皱着鼻子，满意地笑了。她骄傲地把自己的靴子拿给他看。

“这样就不就可以把水带上了吗？”

“可是你的脚？”

狐狸低头看她赤裸的脚面，脚趾在土地上非常可爱地蜷缩着。

“没事。我们原来很多人都在牧场里工作，小的时候大多也都赤脚跑来跑去的。虽然我不记得我是不是也是这样，不过地面软乎乎的，又不会有玻璃碴子，所以没问题的。嘻嘻。”

胡安娜天真地说，狐狸用手挠挠头，反正他看来也拦不住她，再者说这样也好。一旦怪物来袭，肯定是自己要去拼命，把行动力限制了反而不妙。

“那么我们现在就走？”胡安娜问，但狐狸反而摇摇头。

“不，我们再在这里停留一会。这里看来很安全。虽然在白天应该走得远一些，但对于我们现状而言，肯定不时候疲惫行军。要做好走上一两天的准备，毕竟我们都是初始者，没有旧居民的保护。”

狐狸自顾自地在坡边找上一块草坪，把腰间的剑放在一旁，然后直接躺在草坪上。天空很澄清，真的是字面般描述的“蓝宝石”。他想起在来到这边之前的城市，天灰蒙蒙的正处于雾霾的状态，每一座城市都是新伦敦的翻版。

他的知识储备告诉了他，每一个国家的高度跃进都是牺牲了生态作为代价。印度是，日本是，自己的国家也依旧是。尤其是日本，在经济跃进的同时大规模地爆发环境污染病，而日本政府偏偏要以一小部分的牺牲换取大多数的利益。

水俣病、骨痛病、米糠油……作为小部分的人就这样被企业牺牲掉了。相比较的话，反而是他原来居住的国家还算好。

狐狸突然哑然失笑，明明重要的记忆都消失了，没有用的事情却记得一大堆。也许自己就是那种无聊没事情干也不爱学习的大学生。但这些在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用处。他侧过头，看着胡安娜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似乎想什么想到入迷。

他转过头，看着天空发呆，感受风的律动。活着的充实感一点点渗透到了身体，可以将之前的悲惨所忘却……哪怕在极短的时间里也好。没有谁会喜欢直面凄惨的逃亡和同伴的惨死。

胡安娜突然唱起了歌，歌声空灵而韵味深长。她是做什么的？也是大学生吗？这无所谓。从歌姬喉咙里迸发的美妙音乐，给这个残酷的世界笼上朦胧的纱。狐狸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他静静地在听。

“Laydownyourhead，

躺下吧，孩子。

AndI'llsingyoualullabyBacktotheyears。

而我会为你唱起久远前的摇篮调子。

Ofloo-lilai-lay，

唱着，loo-lilai-lay，

AndI'llsingyoutosleep，

以此曲安抚你入眠，

AndI''llsingyoutomorrow，

以此曲伴你到天明，

Blessyouwithlove，

以爱祝福你，

Fortheroadthatyougo……

因你即将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