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松开了握紧的双手,青绸轻轻就着床榻边沿坐了下来,耳边仿佛还回旋着方才烈璃彧临走时说的那一句话,此时她望着沐珞昏迷苍白的面容,心情却是五味陈杂,这么些年司空珞受了多少苦,她当然是看在眼里,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娃,模样稚嫩漂亮讨人喜欢,本就该是快快乐乐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年纪,可是她每日做的,便是毫无目的近乎麻木地去学杀人,然后去杀人,反反复复,没有尽头。她头一回注意到这一对兄妹,不仅仅是因为魔尊对他们二人给予的特殊待遇,而是司空离独自一人望着司空珞归来,离去时,眼眸之中时常出现的复杂情绪。那寒毒,她虽然没有办法根治,可是每一次送出去的药,都是足够让司空离的痛苦降到最低,让他不至于活得那么辛苦。可是司空离每日服下她亲手熬的那些汤药,不仅不能压制他体内的寒毒,反而每一次寒毒发作都那么痛苦,而司空珞虽然是活死人,可是面对着司空离这样一次又一次愈发严重的病情,不免会牵扯到一些情绪,于是久而久之,她便形成了一种认知,只要她越出色地完成那些杀人的任务,那么魇离答应赐药的次数便会加多。其实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根骨极佳的练武之才,至少司空珞算不上是一块上好的杀手的料,她唯有依靠更多的练手和经验,一点一点地积累,身上的伤的是旧疤未去,又添新伤。
她原以为,这便是司空珞的命数。直到有一日她忽然发现,司空离对于她送来的那些药,从来只喝一口,剩下的便都倒掉,所以他体内寒毒才会发作得那么频繁,那么折磨人。她当时不知,他是嫌熬这药的方法罪孽深重,还是想要利用自己的病情来增加司空珞心里的不忍让她变得更加顺从更加强大,好成为他复仇最好的一把利刃。后来,她果真发现了司空离便是怀着利用司空珞的心思,的的确确是那般冷血不顾兄妹之情,可是同时,她也发现了司空离的心思很复杂,他心里面装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和仇恨,一面冷血地利用着自己的亲妹妹,一面却恨不得杀了自己以偿还对司空珞的亏欠和内疚,这般复杂的人性支撑着他活着,青绸不止一次在想,也许司空离活得,并不见得比司空珞要好多少。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忽地打断了青绸的思绪,沐珞的眉头微微痛苦地皱了起来,长长如小扇子的睫毛颤动着却没有睁开,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一般。目光略过了沐珞衣襟上那微微透出来的一抹血色,青绸眸光一凛,三两下便解开了她的衣裳,目光触及沐珞心口上那裂开着皮肉外翻的伤口,以及那上面不断渗着血水,她眼眸中陡然生出了几分凝重之色,即便杀过了那么多的人,即便是澜雪剑之主,即便有魔铃花根植在骨血之中,可是沐珞的的确确是一个凡胎肉体,拥有的也只是一副血肉之躯,这般的皮肉之苦对于一个女儿家而言,当真是很痛苦。
小心翼翼地为沐珞处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再细细包扎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之后,青绸垂眸收拾这桌子边上的瓶瓶罐罐,一抬起头便看见了窗棂外的天际微微翻出了一丝淡淡的亮光,那是魇狱门少有的能看见的属于苍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