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意识到这是梦境，一切都虚无缥缈，万物仿佛丧失了重量，安静，相当安静，她踏在白雾之中，这种感觉非常惬意舒适，让她找回了本不再属于她的回忆，那是在林中觅食，那时的树木草丛都非常巨大——不，是她非常渺小。

说起来略有复杂，那终将只是感觉，她能看清自己的手掌，啊，不是毛茸茸的利爪，而是人类的五指，光洁柔软，竟无一丝毛发。

“洛孤”

一个声音从旁边徐徐传出，在浓雾中显得纯粹干净，她先前无法判断周围能见度如何，但当她转过身去看时，明白了，她看到那团东西在十步以外处缓缓向她靠近，那仿佛也是雾，但又不是，虽然让人觉得虚无缥缈，但质感还是与雾不同，是无数个比发丝还细的流光体所自由编织的我不知道把它形容为人形是否得当，有一点人的结构不假，但它不是走过来的，是飘来的。

“洛孤。”第二次才能断定这是一个和蔼的女音并且显得相当稚嫩，这友善的音调让她放松所有警惕，如至亲的呼唤，如久违寻觅的果实，她看着那团物质身上她所以为的眼睛部分，眉毛舒展，微微张开小有惊讶的嘴，它来到它的面前。

“万灵的命运掌握在万灵自己手里。”那团物质看够了洛孤的模样，化为一缕徐徐之物缠绕于她的身边“但预言的末日即将来临，我们已经无法再后退，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们”那声音沮丧地轻语“我们已经逃避了太多。”

洛孤皱起眉头

“命运的审判会来临，能带领万物”在洛孤以为声音完全消失时，它又汇聚在她面前，这物质的那团柔光之眼露出明显的哀伤，它仔细观察着洛孤的脸“我们必须说实话，能带领万物度过审判的人不一定是你，但——”妖狐感觉自己的双手被那物质托起，那质感绵软而微凉，相当舒服“但你非常重要，预言的决战中必将有你的一席之地。”那眼睛变形为坚定。

“决战？”这是洛孤唯一能听懂的字眼“是洛封之战么？”

“不”那团物质散开，后退，身体的颜色也越来越浅，洛孤本能地想抓住它，但挥手一握后，蓝色的灵线灰飞烟灭“如果你能抵达那里，你自然会知道，但在此之前”

那灵体已经完全消散，但声音还在这白雾之中回荡

“你必须为王”

在她醒来以后，村民们正看着她，【那梦？】她看到原本该满是士兵尸体的地方已经被打扫干净，昨天在杀完士兵后，和泥洼村一样，这些村民在剑齿虎离开后认定洛孤是狐仙，洛孤没那么在意地轻微解释了下，当时她说“我只是模样和你们有些不同，我即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但大家显然都没在意这个话，在她醒来时，村民们都在远处围观。

枕着剑齿虎睡是相当舒服，她伸了个懒腰，现在更加确定自己有调遣猛虎的能力，她给单牙剑齿虎取名为琥珀，原因是它那琥珀色的眼睛，和不严格来讲的话琥珀色的毛发，在剑齿虎缓缓离开，到泉水边舔舐甘甜时，一个年龄比她大的女孩在旁边人的鼓励下将一个大陶罐拎到了她的面前，洛孤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好奇的看着她，这让女孩更加-是害羞还是害怕？不是很明显。

陶罐中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肉香味让她神情一下发生变化，有那么一秒她是惊讶的，似发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而后双手加快理顺头发，用红绳麻利地将头发绑扎好，那女孩把陶罐带到她面前，香味更加明显“狐仙姐姐~这”女孩往后看了下，在妇女回馈给她认可的眼神后，女孩终于鼓起勇气，但说话的过程依旧闭紧双眼低着头，不敢正面瞧洛孤“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还请狐仙姐姐收下。”

其实在说第五个字时，洛孤已经把陶罐盖子掀开，蒸汽一下子扑在她脸上，如果她真的认真听了‘狐仙姐姐’这个称谓的话，定然会纠正，但显然肉汤把她注意力全都拉了过去，余光看到女孩紧张无比的模样洛孤很过意不去，连忙抬了下手示意其不必如此，而后妇女将碗碟放到他面前，其中还有一盒黄黄的小米饭。

这顿餐非常惬意，满满一罐的肉汤都见底，骨头散在旁边，琥珀消失在丛林中，但洛孤知道它没走远。

饭后，也是关心起村民的情况，得知这里叫上河村，距离甜渔河的一个支流不远，在询问封兵尸体如何处理时村民的回答让她意外，她本以为是埋了，结果并不，村民表示将那群谎称洛兵的封兵们卸了盔甲，堆扔在丛林中喂其他剑齿虎了，在对话中，村民亦表示剑齿虎百千年前是青川之地共有的图腾，也就是他们的守护神，在得知他们有这种怪异的念头后，洛孤精神略感疲惫地垂下头，村民这帮群体，准确来说这些底层大众都有一个不好的毛病，稍微见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自动判断为某种迷信的必然结果，更让洛孤无语的是，只要一群人都迷信，那么这个迷信便不是迷信，而是真理。

她认为猛兽迷恋人肉会有非常不好的结果，同时也不觉得自己对猛兽的控制权有那么强大——不，准确来说还不能叫控制，那是猛兽认可她，聆听她罢了，剑齿虎们帮助她，但不是被她奴役。

她随后在夜下思考了几日，从白色朦胧的回忆到当下，这个世界目前给予她的印象并不美好，但有些人却留下不错的印象，一开始与叶国世子久成文的千下城万神会现在看来才知道那是多么愉快热闹，还有竹明哥哥与竹君忆姐姐，他们也不错，他们也都是好人，可士兵为什么都是坏人？为什么有些人作为自己时友善美好，但被附上某种职业后，就会化为恶魔？

她喜欢沉思，沉思后，她得出一个不能完全解释这一现象的答案‘因为善良的兵在这世道都活不了。’，青川之地没有荣誉可言，在这封闭的空间之中，滔天的恶毒很难传播出去，因此便可以胡作非为，随后，她更是有了某些思路——‘在封闭的环境下，任何国都难以保留人道，都会滋生恶魔。’，那么如何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呢？

她想得头疼，云游者曾跟她讲诉过青川之地外的世界，但那只是文字描述，她自己构思了一个美好的世界，那时的青川之地与外界频繁接壤，并且没有那么多国，什么洛国、封国、还有听到的叶国、甲国、明国、宁国、江国、关国等等，而是一个统一的大国，国内没有战火，国民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国呢？这么多国君打来打去是为什么？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君不好吗？哦~她还记得有一个叫天子的存在~如果没有看过书，她可能会愚蠢地以为天子住在天上，天子曾是唯一的统治者，周天所有诸侯国君都为其诚服，但现在天子那边出了很糟糕的事情——那有天子，干嘛还要国君？或者——她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为什么要有这些统治者？子民们不可自己主宰自己么？

后来她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忆起来觉得云游者那句话是真对——真正的知识永远来源于实践，因此云道的初阶人士都要先云游天下，否则，都不曾目睹过天下，何以指点天下？

后来陆陆续续有两个浑身破烂的士兵逃回了上河村，其中一个还中了箭伤、嘴唇发紫面无血色，但人还活着，可惜瑟瑟发抖双目无神，箭还留在他身上，是卡在他胸正中间，另一个家伙纵然身上也有刀伤，但总体还算不错，回到家后上河村的妇女们立刻把他们围了起来，有两个跟将死者有关的女人哭成泪人，其他妇女要么默不作声，要么在安慰，洛孤平静地看在眼里。

【他们都说叶落归根，那我的根在哪里呢。】

那中箭者躺在席板上实在痛苦，是回家的意志坚持他走完这最后一路，他在席上不断抽搐，看着他痛苦无比的表情，所有人的心都揪成一团，最后，那男人在嘴里艰难沙哑地吐出那几个字。

“解脱我~”

“解~脱~我吧~”

在女人咬着牙拔开箭时，从女人表情上看，似乎痛的是她自己，随后，男人身子最后一顶，眼睛翻白，再软下后，他嘴角挂着的分明是笑。

回来的洛兵在妇女们的劝说下，赶忙把盔甲脱了扔地远远，洛孤去询问他前方的战事，他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洛军大败，百鸟丘之战封军俘获了很多洛兵，那些洛兵都被拉过去干苦力，干完苦力没用了就会被杀掉。”男子说话时胆战心惊，天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封军一个劲地在往千下城推进，千下城一路据说洛军节节败退，很快就要到千下城了。”他叹了口气“看来洛国可能是要遭殃了。”，但妇女们对此并没有太大反映，在她们眼里，改个国号并没什么大碍。

洛孤依稀记得万神会时的千下城，如果那番美好遭受竹村那样的待遇，那实在是人间大悲剧，但又想想千下城黑而整齐的城墙~又觉得不太会那么容易，【可他们有投石机。】洛孤想起了这要点。

而后重点很快来了，当那兵无疑中提到一个少年为了救妹妹时，洛孤注意力全都集了过去，妇女们认真听的她却没兴趣，妇女们不在乎的她却竖起耳朵。

“那个少年你知道叫什么名字么？”洛孤皱起眉头，非常严肃地问道，‘狐仙'想知道的东西怎么可以不说呢？况且那个名字在洛兵苦力营中可谓是人人皆知。

“他叫竹明，封军往千下城方向去了~”那男子道“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不用知道。”洛孤显得很兴奋，她往屋外跑去，引地其他人一脸茫然，一声口哨，那是在喊附近的琥珀过来【千下城方向~虽然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救了姐姐，但他现在定然会去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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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把长剑重新跨在身上，短刀挂回腰间“这里的兵都听你的调遣，那么四千人马直捣久木城，能否一举拿下？”，戚染泉派来的使者共十三人，全都死于刀下，久成文深吸一口凉气，现在已经没法回去了，不反也得反。

但想想姨娘态度都还不错，久成文心中不是滋味，可当家室都被那女人屠干净的可能性也存在后，他又深染巨怒。

“首先是四千人，没有马。”单义俯首将使者身上的抓捕令拿出来，很不错的布料“其次，久木城近卫部队有两千，如果戚染泉不傻，现在应该也有四千。”他将抓捕令丢到火堆之中“四千步兵去进攻两千至四千兵力的守城方无异于自杀，况且一旦几日内不拿下，北面西面还有东面的部队就会夹击我们，到时候必死无疑。”看着火堆中的抓捕令徐徐燃烧，单义眯起了眼，他知道戚染泉要他死。

“军中可有认得将军家舍的人？我和玄与其先同去将将军一家安置好先——”久成文道。

“那你有什么计划。”玄看向单义，抬手打断久成文

“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向东进发，带领部队离开叶国。”单义越思索，眉头皱地越厉害“若世子在边塞加冕，得至军心，亦可”

“这样风险太大。”玄道“现在就直去久木城方向。”

“那无异于自杀。”单义咬牙“东西北的部队都会——”

“那南面呢？”

“南面是千古岭。”

“四千部队直进千古岭上，上面有直通青川之地的路。”玄看向久成文，世子摸摸空缺的手指，抿着嘴，那表情就像是肚子疼“洛封二国正在交战，这消息周天诸国都知道，在这世道倒算不上新奇。”

单义着实无法理解什么叫‘直通青川之地的路’，千古岭自古号称天险，上面畜生都不敢走，但在久成文解释一通，并将他们如何从青川之地千古岭上到久木城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惊得单义目瞪口呆。

但严格来说，上面的窄道虽然堪称奇迹，但也有部分破损，想必年代极其久远，玄将这一情况说了遍，单义稍微思考了下，表示让士兵们在上面伐木修补即可。

“那我们即使越过千古岭，到了青川之地，又能如何？”单义问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世子敢不敢承担。”玄轻声道，久成文瞪大眼睛看向他“有什么想法说便是。”

“洛封二国正在交战，千下城要么兵力不足，要么就是正在守城，不论如何，对我们都有利处。”玄分析，单义其实已经猜到什么意思，但这事儿有点大，奇袭千下城？不可思议“那当洛国发现，他们背后以为安全的千古岭上下来了大叶的部队，洛国士兵们又有多少会丢盔弃甲呢？”

话音已落，单义与久成文面面相觑，而后望向龙渊玄，沉重且坚定地点了下头。

当晚，山虎的所有士兵都被叫醒，直接快速行军至久木城，黎明之前，在单义派的同乡带领下，龙渊玄率先抵达了单义老家的屋舍，屋舍就在千下城繁华地段，但当他们看到敞开的大门和被戳死的狗时，方知道大事不妙，进去一看，屋内家具乱七八糟，空无一人。

在将这个事情告诉单义时，时间已是黎明，步兵们整齐有力的声音在耳边群响，在听到那消息后，单义表情只是轻微波动一下，这个年长的将军并没有太大反映，想必在他心中最糟糕的可能早就已经预料过。

在得知久成文偷偷离开久木宫，戚染泉便料到事情的走向，她随即点燃苍浮篝火，远看久木宫时久成文就注意到了警戒的意思，三面部队将会在几日之内赶回久木城。

久木宫内，戚染泉与众城站在城垛之中，远远瞭望密密麻麻从山虎而来的部队，与此同时，久成文骑着白马，也在看着城垛上的人群。

那个女人露出冷笑“全体备战！叛军果不出我所料！”

“备战！”

“备战！”

咕——号令传响，城垛上密密麻麻的大军拔弓备射，久木宫前，枪盾兵整齐摆阵，金属盔甲相互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然而两柱香的功夫过去，弓兵们手早已拉酸，还不见任何叛军的影子，当清晨来临时，戚染泉也坐不住了，神色中闪烁疑惑。

当前线探子骑马回来时，那消息令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太后大人。”老臣低头道“叛军从山虎城过来后，竟直往千古岭方向走去。”那老臣咽了口唾沫“况且，据说~世子也在其中”

戚染泉眼睛即没眨一下，也没动一下“那，依爱卿所见，前世子与叛军共处，该为何罪？”她轻声道，是质问。

“回太后~”老臣顿了一息，语气略有颤抖“当年圣贤天子乾永早已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爱诺希氏亦是如此，叶~先君叶文公之子自然也该如此。”那老头又想到什么，赶忙补充“随行者还有宁国龙渊玄，是宁内公龙渊仁之子，据说他正是因为杀害当今天子特使北冥齿才遭受放逐，宁国也是如此，那——”

“不用说了。”戚染泉打了个手势，让他退下“文儿想死，姨娘也没本事拦着，让守军先警戒，我倒想看看，区区四千人的队伍，躲在山里，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