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苏宁声突然觉得此刻的安长夜好像长大了,他他不再是往日那个傻头傻脑的痴傻世子,而是一个满怀悲伤的儿子,此时他跪在坟前,目含悲怆,他在惦念自己的父母,和往日的安长夜简直判若两人。甚至于,苏宁声都觉得,安长夜身上忽然寒气逼人,她有一瞬间都怀疑认错人了,不过苏宁声很快人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因此并不多在意。
敬完酒,烧完纸钱,安长夜看着双亲的墓碑,心中怆然一片,暗暗默念道:“爹,娘,不用多久了,孩儿就快要替你们报仇,你们再等一等,待手刃仇人,孩儿一定再来看你们!”继而深呼吸一口,转头看了一眼苏宁声,冷然的眸中露出温柔的光,然后开口说道:“爹,娘,往前都是长夜一个人来看你们的,今年长夜终于带了另外一个人来,她是你们的儿媳妇,声儿,怎么样,漂亮吧?”
苏宁声干干地笑了笑,有点不习惯对着墓碑说话,但怎么说这里面躺着的是安长夜的父母,她名义上的公公婆婆,作为晚辈,不打个见面招呼总是不行的。于是,先后斟了两杯酒,往地上一洒,微微笑道:“儿媳见过公公婆婆,”顿了顿,又道:“你们放心,儿媳会好好看着长夜的。”这句话是真心的,不管她和安长夜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也不管她是否爱他,她心里有他,这是肯定的,从前是友情,又或者说同情占多一点,但现在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友情就慢慢地变成了亲情,虽然同样还是同情占很大一部分,但至少苏宁声不能否认,安长夜已经成为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她自当照看好他。
安长夜在旁看着他,明媚地笑了,虽然他并不真的需要这个女人看着自己,但是听到她这么说,心里突然莫名安心,仿佛真的因为有人照拂而变得什么都不怕了。想到这里,安长夜就自动地心生愧疚,声儿那么相信他,他却在骗她,从始至终都在演戏,他总觉得对不起她。他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等报完仇,就可以不用再骗她了,到时候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他都心甘情愿。
扫完墓出来时,陵园门口已经跪拜了很多百姓,安长夜和苏宁声悄然离去,在街上又逛了一圈,吃了些东西,便回了客栈。第二天就启程回京了,这一次的清明节扫墓就算完成。期间,其他四个影卫还好,只有白影那个家伙沉不住气,经常跳出来抱怨,说自己命苦,竟然沦落到保护女人和一个傻子的地步,结果被苏宁声毒舌打击个半死。
回程时,因为不像来时那样总是走走停停,所以速度快很多。虽说清明节前后雨水多,但也总有天气放晴的时候,看着天气晴好,在经过一家路边茶店时,苏宁声决定停下来歇一歇再赶路。因并不是很荒远的偏僻之地,而且正值清明节后一天,很多人也刚扫完墓回来,所以路上行人倒是有不少。
苏宁声和安长夜在一张空桌旁坐下,老板手脚很快,一边上茶一边问要不要来点儿清面小炒什么的,安长夜钱多,没等苏宁声开口,就让老板把所有的菜都每做一样上来。虽然这种路边小店统共也做不出几样菜品吧,但他们只有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吃不完的,因此苏宁声一个劲儿地骂安长夜是典型的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安长夜却有很充足的理由,因为他看见白影过来了,说是多了一个人,自然要多点几个菜。
白影一屁股坐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安长夜,自己倒了杯茶喝:“还是世子爷慷慨大方,知道我等跟在屁股后边儿跑,累了饿了,应该犒劳犒劳,就不像某些人,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说着故意瞟了苏宁声一眼,后者正在喝茶,看都没看他一眼。
很快就上菜了,香气扑鼻而来,原本不饿的苏宁声也因嘴馋而忍不住动筷子了。忽然眼角瞟见旁边桌上有几个姑娘正在往这边瞄,几人凑在一起,似乎在谈论什么,苏宁声看过去,只见她们双颊泛红,眼波如水,神情羞涩,眼珠子直直地往安长夜身上靠,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都怪安长夜这张脸长得太完美,此刻他又安安静静地端坐着,旁人又看不出来他心智不行,所以在这些姑娘们眼里,这么一个美男子坐在旁边,自然忍不住芳心暗动了。当然,白影也堪称美男子了,他坐在安长夜身旁,虽略逊一筹,但也足以吸引得姑娘们春心萌动了。
不知怎的,看到有人给安长夜暗送秋波,苏宁声突然觉得有一股火气从胸口,噌噌直上了脑门儿,眼睛里都在冒火,差点一个没忍住扑过去打人。这些个人,竟敢觊觎她的夫君,真真是极度不舒服,即便安长夜不是她真正的夫君吧,但名义上的也是名义上的,凭什么让别人看。
安长夜看见苏宁声脸色不好,于是凑过来轻声问道:“声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是担心一路上长途跋涉,她身子受不了,所以注意力全都放在苏宁声身上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边。
一旁的白影捂着嘴咯咯笑道:“她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啊,分明是心不舒服,”说着还伸长鼻子闻,“好大的酸味儿哟,不晓得是哪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唉唉~”
苏宁声两眼一横,直直地瞪着白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发出阴森森的声音:“是吗,我此番回去,就去跟绿柳说,某个姓白名影的在路边上勾搭美女少妇,还眉目传情嘞,不知道她听了会不会脱你一层皮呢?”
白影俊脸上的笑容蓦地一滞,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之中,他和绿柳打打闹闹早打出感情来了,白影大大方方表白,绿柳却始终没有接受,还一直躲着他,白影是个执着的人,于是就变着法子来讨绿柳的欢心,最近刚好有一点点作用了,要是这个时候被苏宁声这么一搅和,那就前功尽弃了,而且绿柳那丫头,看着瘦瘦弱弱的样子,其实泼辣起来比谁都厉害,一生起气来,白影哪里扛得住她的打。于是,白影立即赔着笑脸,呵呵道:“夫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坑害小人了,小人保证再也不多嘴了,呵呵呵……”
他们俩斗嘴的当儿,安长夜看了看邻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看苏宁声这副样子,以及方才白影的话,难道,声儿是在吃醋么?想到这里,安长夜忍不住笑了,心情好极了。
这一笑,惹得邻桌的姑娘们惊叫连连,盯着安长夜那张举世无双的脸,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苏宁声不友好地瞪了她们一眼,可惜没什么效用,于是又瞪着安长夜,嘟嘟囔囔道:“笑笑笑,笑不死你!”
安长夜笑得更深了,一边夹菜,一边高声道:“娘子,快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好回家。”他的想法是,让那些姑娘知道他已经娶妻了,然后知难而退,没想到却因此成功地苏宁声招来情敌。姑娘们黯然的目光转而变得锋利,纷纷朝苏宁声那边射去。
苏宁声抬头迎上她们的目光,腰板挺得直直的,脑袋抬得高高的,心里还有点得意,一副“你奈我何啊”的样子。把对方气得半死。然后转过头来,故意含情脉脉地看向安长夜,放柔声音道:“好啊夫君,你给我多夹点菜。”
“好。”安长夜笑得比秋水还温柔,夹了菜一下一下地往苏宁声碗里放,简直是羡煞旁人。白影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嘶~女人间的战争啊,真是可怕!
肚子饱了,一桌的菜却没有吃完,苏宁声让老板打了包,叫白影给另外四个影卫送过去,一路上他们要紧紧跟随不得分身,想来没有什么时间去吃饭。
苏宁声和安长夜坐在马车内,白影则充当车夫坐在外赶车。这一段路虽在偏僻的山间,但道路是经过开凿的,很是平稳,所以马车走得很快,也不颠簸。苏宁声靠在软垫上小憩,脑袋有点摇晃,安长夜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嘴上一直挂着笑容。他看着苏宁声,偷偷坐近一点,轻轻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满足地笑了。从前他的世界只有黑暗和冰冷,他的人生只为复仇而活,所以他的心里除了恨,别无其他。但遇到苏宁声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变了。他感受到了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他的世界开始有了光明,他的心里除了复仇,还有声儿,甚至于,声儿已经高过他谋划已久的复仇,有的时候,他恨不得不顾一切把真相告诉她,他想和她去过没有欺瞒,没有争斗的生活。然而,最终这只是想,理智还是一步步战胜情感,让他恢复报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