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义正言辞的说教之后,春兰已经被彻底击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其实最后白寒说让端木杨送客,纯粹是为了烘托一下气氛,过过嘴瘾的而已。开什么玩笑?端木杨好歹是白家的大管家,身上怎么说也是披金戴银、锦衣华服。而那春兰又算啥?不过是一个脏到极点的穷老婆子,还让白家在仙人面前大大地丢了脸,在白宁的眼中这家伙简直是可恶至极!
所以,甭管端木杨心里到底愿不愿意去送她,这都是一个不太合适的举动。
端木杨转过头,有些不确定地看看自家老爷。而白宁则是用眼神制止了她,又对下人挥挥手,一旁的侍者会意,将这个瘫坐在地的老婆婆架起来,拎着带走了。
白寒得意地坐下,想拿起酒杯再喝一口,却发现杯子刚刚被自己用来作为提升气势的开场给摔碎了。他没办法,只好偷偷拿起妹妹的杯子,把里面没什么味道的水都给喝掉了。白霜还拉着封灵儿的衣袖,一脸崇拜的模样看着她的哥哥,小嘴微微张开,脸色又一次变得绯红。
“诸位上仙,白某人真的不知道那个疯子在讲些什么……云城最近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白宁猛地想起夜鹰他们一直都在现场,目睹了刚才春兰那场疯狂的骂战,指不定心里会想什么呢。为了防止仙人怀疑他隐瞒了重要情报,这会儿白宁只能尽力为自己分辩,“其实我对云城的建设一直都是很上心的,那老婆子纯粹就是一个刁民,她那种人对自己的生活条件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我们总不能一直迁就她吧。”
“上不上心是白宗主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也犯不着特意跟我们解释。”看在这顿饭的面子上,夜鹰还是客客气气地称了一声“宗主”。他可不像某些脸皮比城墙厚的仙人那样,认为凡人不管替仙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仙人。
“不过还真奇怪啊白宗主,我们三人来到云城后,发现家家门户紧闭,大街上也是空空如也。说起来,白府倒是这座城市中我见过的唯一有活人的地方了。”夜鹰料想他必然要把话头给带过去,索性也就跟他挑明了讲,“我在来之前还听说,云城是朱门郡最最发达的城市了。现在一看……似乎有些名不符实呢。”
“这……”白宁被这句话逼得冷汗直冒,但似乎是碍于某些内情,他又不能将事情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对夜鹰这伙人的来意,白宁并无了解。要是他们真是来降妖除魔的,那自己的行为就妥妥的属于帮凶,没准夜鹰一个义愤填膺,代表正义就把自己给收拾了,到时候自己跟谁哭去?
气氛开始渐渐变了味儿,端木杨看看白宁,又看看夜鹰,明白这位小仙长是不会善罢甘休了,非得从老爷嘴里问出些什么不可。她一个下人,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暗暗在心里祈祷,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仙长。”见父亲沉默不语,白寒斟酌了许久,突然站了起来,“事实上……这座城市确实发生了一点变化,自从……”
“自从什么?”夜鹰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又一次从背后,心里大概也有了数,虽说还是有些吃惊,至少也没再像刚才那样被吓一大跳。
罗晓阴测测地笑着,站在众人面前,“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太婆被侍者给拖出去了。白家主,你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比如,这些刁民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之类的?”
“没有没有!”夜鹰可算是看出来了,这白宁对罗晓的态度更多是一种畏惧之意,此时他便忙不迭地向他解释道,“罗晓真人不知,我白某人办事一向周全。不过是这刁婆子来滋事而已,真人不必在意。”
“这样啊。”罗晓似乎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白寒,眸子紧缩,涌出一闪而过的杀意,冷笑道,“话说这几位客人是要在这里住下吗?如果方便的话,不如过会儿同我一道回天行门如何?这天下的修仙道友本是一家,各位来天行门做做客,歇歇脚,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罗真人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海燕站起来,颇为周全地冲他笑道,“只是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奉陪了。”夜鹰自然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夺过封灵儿抓在手里的饭碗,也站起来说道,“是啊是啊,多谢罗真人相邀,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了。”罗晓也不多说什么,随意地挥挥手,“不送。”
察觉到夜鹰他们和罗晓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端木杨也不敢站起来送他们出去。白府的人都像是僵住了一样,白宁看看一言不发地罗晓,又看看夜鹰他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真叫一个“里外不是人”。
还好海燕记得出去的路,三人就在这个大园子里七弯八绕,可算是走出去了。
在夜鹰的计划中,他们本来应该先逼白宁说出情报,然后再具体分析、对症下药。如果是这三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顺手帮个忙,也算是这次体验生活顺带做件好事儿,为民除害了。如果是光靠他们不能解决的问题,就用传音符通知有妖气山门里的大佬们过来,把事情丢给他们。反正不管那一条都不吃亏,也得亏这三人里头有两个亲传弟子,她们的师父肯定也是说到就到,绝不含糊。要是山门里普通的老师,夜鹰还真不放心,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啊?到了能不能解决事情也说不准。
但现在,罗晓的出现把他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我们真的有必要回避吗?”夜鹰有些不高兴地说道,“看看刚才他们的表现,基本可以确定那个罗晓有问题了吧。或许咱们应该随便找个借口就留在白府里,这样也可以顺便监视这家伙的活动,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乌鸦哥哥……所以说,你分析情报的时候能不能仔细点儿?灵儿根本指望不上,我就盼着你能多少帮点忙的,你可别犯迷糊啊。”他这不说还好,一说海燕就来气了,“你之前没听到端木杨说嘛?罗晓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好像说是……能和天灵根正面抗衡?”夜鹰稍微回忆了一下,便将这句端木杨一带而过的话从记忆中揪了出来,“我认识的天灵根只有那个讨人厌的王权,所以可能没什么了解,他到底有多强啊?”
海燕也不能说夜鹰没见识,毕竟他这两年又没有在山门待过,自然是无从得知王权的情况。“这么说吧,如果罗晓真的可以和王权一较高下的话,我们三个人一起上都打不赢他的。”海燕无奈地耸耸肩,“我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别看我们的师资力量比他们雄厚,万一他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也不一定讨到多少好处。”
“不是吧……”夜鹰显然不是在纠结眼前的事情,暗暗在心中抱怨着,“那个王权这么强吗?”
“你以为就你一个聪明,人家都是傻子啊?”香草适时地飞出来,毫不保留地嘲讽着他,“那个叫王权的男孩我也看过了,绝对是一等一的天才。本来人家天资就聪慧,你要是不努力,他超过你那是分分钟的事儿。别以为自己是个男主角就得意上天了,这世上人才多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夜鹰不耐烦地说道,“看来修仙也不是那么好混哪……”
正当他思考人生的时候,突然从街上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嚎叫声。这声吼叫简直是撕心裂肺,让夜鹰等人都体会到了背后的绝望之意。倒不是说吼得有多响,在云城这般静谧的气氛之下,这点儿声音也足够打破沉寂了。但即便如此,家家的门户依旧紧闭着,没有谁愿意挤一点儿时间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不愿意出来看的吧。
凭着自己模模糊糊地预感,夜鹰大概也猜到了这声惨叫会是谁发出来的,他也不由感叹老天爷真是坏心眼儿,将这户可怜的农户人家玩弄到这个地步,连一点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下。出于人道主义,夜鹰他们还是决定顺着声音的来源去看看,虽说他们去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心里可能好受点儿。
众人起初还担心找不到,但是在这片大菜地里头来回拐了好几个弯,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没办法,这间农户的大门风格比较特别,想不被找到都难。夜鹰还说怎么老远就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呢,原来是把血给糊到门上了,这会儿烈日曝晒,都给晒成血块儿了。
封灵儿看着这扇被凝固的血染成铁锈红的木门,有点想吐,总觉得刚才喝的酒酿圆子汤直往喉咙上冒。
“招财进宝。”“恭喜发财。”夜鹰把门两边儿的对联给读了出来,右边的纸应该是没粘牢,都掉下来一半,再配上这扇被血涂红的门,活脱脱就是一个恐怖片拍摄现场啊。
最后还是夜鹰胆子略大一点,拉开了木门。不出所料,春兰就坐在这满是煤灰和血渣混合的地上,低声抽噎着。但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眼角流出的只有血,顺着褶皱的脸庞跌落,那是对世道不公的控诉!那是对老天无眼的谩骂!无声但有力,弱小又震撼。
“我的孙子,我的宝贝孙子啊……”她完全没察觉到门被人拉开了,或许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也不是太重要了吧。海燕还想上前劝慰几句,却被夜鹰一把拉住了。
这一天对她的打击可够大的,可怜春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还没能从白寒的喝骂之中回过神来,刚一回家就得到了另一个更重的当头一棒。她心心念念的孙子,也没了。看这门上的一滩血迹,估摸着也是凶多吉少。这下,她为之奋斗的精神支柱彻底被毁掉了,想到自己可悲而又可怜的一生,春兰只觉得气血攻心,一口闷气涌上来,大口一张,竟吐出红得发亮的鲜血。
看着自己的血,春兰愣了半晌,“嘻嘻嘻”地笑三声,便断了气,躺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夜鹰才松开海燕的手,说道,“还是让她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