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的反应里可以看出,我猜对了,乐世平临死前脑子里展现出来的那些景象,肯定就在那个茂明湖里。而且,关于湖里的那些东西,朱应伟这一家子,多少是了解一些情况的,甚至可能比我想象中要知道得更多。
“噢,我不是跟你们讲过那些奇怪而又巨大的癞蛤蟆么,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有很多癞蛤蟆朝那个湖边跑去,我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看到水里好像是升起一个什么东西,把那些蛤蟆给接了下去。”
我编了一个谎言,好在这一家子没有见过我说的这些怪物,他们也只能权且相信我说的话。或者,如果说他们一直是在骗我,他们本来就见过那些怪东西的话,那么听到我这么胡编乱造的一说,势必就会露出马脚。
不过从他们接下来的反应来看,结果更趋向于前者,他们确实没有骗我,而且带着很不可思议的表情,接受了我编造的这个谎言。
然而从他们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可思议仅仅是对应巨大的蛤蟆这种东西。对于我所说的什么水里升起东西,他们却又有着另一副“理应如此”的神情。
我没有打断朱应伟和刘婶之间眼色的交流,反正有的是时间。沉吟了一会儿,朱应伟才开口对我说到:“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我们之所以介意这个话题,是因为当初我参与了湖里那些设施的建造。现在想来,就算后来有什么冤孽,也跟我没有关系。因为虽然我参与了建造,但委托人神秘得很,工程都是分批分段互相遮掩着进行的,也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施工队,所以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实际上是造了一个什么场所。”
“你参与了那个湖下设施的建造?”我完全是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朱应伟点点头,伸手对着我们身处的这个房间比划了一下说:“我本来的职业,就是一名建筑师兼包工头,否则怎么会有能力把这里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朱应伟斜斜地看着天花板稍微回忆了一下,才接着说到:“这件事说起来,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三年多了。三年前有一天,我的一个专门负责帮我拉生意的朋友找到我,说是有人跟当时的县政府签订了战略合作意向协议书,要把茂明湖给承包了下来,想在湖边和整个湖里建一个集娱乐,休闲以及居住为一体的超大规模工程。我这个朋友是通过渠道先一步收到了消息,让我去赶紧准备准备,去参加即将开始的分段工程招标。”
三年前……我记得在曦和药业那个陈志华的笔记里,好像严复新他们在盗取了有关“蟠桃”部分资料之后,也是从三年前开始筹划非法研究的,这个时间点会不会有着什么特殊意义呢?我暗暗思忖着。
“你不知道,对于我们这种小地方上干工程的来说,瘦死的蚂蚱都算是荤腥,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块肉呢。”朱应伟继续说着:“所以当时我没有想太多,当然,也不可能去想会有什么事,就直接参与了竞标。”
“竞标在我那个朋友的帮助下非常顺利,我接下了其中一小部分基建工程。只是在干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心里就开始充满了疑问,我们根本没有按照合同上的去建什么水上游乐场,还有湖边住宅小区之类的东西,而是不停地在水边打桩,似乎那个承包人所有的建筑,都是要建在水底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我实在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告诉给我那个朋友的时候,把他吓得赶紧打住了我,让我绝对不要再跟任何提起这些话题。”
“我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起初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就只是让我不要再问,后来在我的再三逼问之下,他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我,那个项目的承包人,有着很强大的背景,不管是在政府方面,还是在社会上。前一个提出我这些疑问的人,已经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说到这里,朱应伟停了一下,再次转头和刘婶对视了一眼,眼中充满了心有余悸的味道。
又是官商黑三方勾结,几乎和曦和药业的情况一模一样,我心里暗忖,如果朱应伟所说的这些水下设施,也和曦和药业一样是属于中煌集团的一个分支的话,那么这个中煌集团恐怕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无下限地渗透进社会的各个角落里了。
但是这种渗透,是需要无比庞大的经济体作为后盾的,其实一直以来让我奇怪的就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一个我在末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公司,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这些事情,明明起码得是一个世界五百强之类的企业,才能勉强做到的。
朱应伟继续的讲述,很快打断了我的思绪:“再后来,要在水下正式施工的时候,就不是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小施工队有能力进行的了。那个项目承包人的确是很有实力,他不知从什么地方调来了许多无论是技术还是设备上都远超过我们的施工队伍,在开始进行水下建造的同时,也给我们算清了钱,将我们这些小施工队赶了出来。”
听到这里,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朱应伟的话多少有些前后不搭,开始他明明是说自己参加了水下施舍的建造,但说到现在,却变成了只是参加了湖边上的前期基建。我看了他一眼,从他脸上那种很自然也很真诚的表情来看,我只好把这种前后矛盾归结为说话方式和理解上的错误。
我心里一动,问朱应伟:“对了,你一直提到的这个项目承包人,是否知道他是什么公司或者单位的人啊?这么大的项目总不可能是以个人的名义来进行吧?”
朱应伟说:“当然不会是个人,他们的这些项目都是挂靠在本地与他们合作的一家企业名下的。政府,外来注资企业,还有本地合作企业,三方投资嘛。为了方便行事,这种挂靠是常有的事。”
“不过你现在说起来,我好像记得,有一次我去找他们的中层负责人问一些施工上的事,当时办公室里没人,我看见桌上有一份文件,心想既然会随手丢在那里,也不会是什么机密的东西,就随手翻了翻,文件倒没说什么,但我记得最后的电子印章好像是什么……黄什么集团公司。”
“中煌集团??”
“对对,就是这个!”
“砰!”我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果然还是他们!
朱应伟和刘婶又对视了一眼,很奇怪地看向我,有些小心的问我:“你知道这个中煌集团?”
“噢……”我缓过神来说:“没什么,多少了解一点,但也无关紧要。伟叔,那后来怎么样了?听你刚才的话语里,怎么提到了什么冤孽不冤孽的,出了什么事?”
朱应伟叹了口气,很沉痛的样子,停了停才说到:“后来也就一直没有我们的什么事了。整个水下工程历时了一年多才完成,当时他们对外的口径是,前期水下必要作业已经完工,可以开始正式进行水上度假村和住宅小区的建设了,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正在为有人为我们这里的建设添砖加瓦而高兴呢,冤孽就来了。”
“从基建完成之后,每天都有很多货车把大量的物资运往湖边,我们这地方小,不可能让人看不见。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些是建筑材料,直到后来,有人从湖边他们的围墙外不小心看见了里面的景象,才开始有人察觉出异常来。”
“什么景象?”我颇紧张地问他。
“尸体,越来越多的各种动物尸体开始出现在围墙内的湖面上,从家禽家畜到野生的动物。他们也许想过要遮掩地处理一下这些尸体,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及时进行,所以还是被更多的本地人看到了。”
“直到大概一年前,更可怕的东西就出现了,死人,有人看到他们那里除了以往的动物尸体外,还出现了死人。我们本地人之间的传说也越来越邪门,说是有人见到过湖边闹鬼,那些死人在夜里会自己站起来出来走动。开始大家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仍然把这种话看成了一种无知的笑话,都说是一些胆小或者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编造出来的,谁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大概八九个月之前,湖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是被什么东西吃剩下的骨骸,当时这件事在县里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开始有人举行小规模的游行,要求政府彻查这家在湖里不知道干些什么事情的企业。但很快就什么都晚了,要知道,我们这里的饮用水资源,绝大部分就是来自茂明湖,那里的湖水一被污染,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我眉头一皱,问他:“这么说,你们这里的瘟疫并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朱应伟摇摇头说:“也不是,外面进来的也有一部分,但我们这里本身就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与外面相连。所以这里爆发瘟疫的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家在湖里建设的企业干出来的勾当,这也就是我所说的冤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