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呼哧呼哧将一大碗油泼面送进肚皮,用衣袖蹭了下脸上沾满油光的皮革面具,然后从钱袋中摸出几枚硬币拍在桌上,起身便向外走去。
那两个兵卫相互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插着腰起身对南过喊道:“那独眼的老杂种你给我站住,拴在门外那匹马是你的吧!”
南过闻声转过头来,剔了剔牙,接着朝地上吐出一颗辣椒籽。
那兵卫从桌上拿起腰刀,拔出两寸后翻动一下复又归鞘,他翘着两撇鼠须桀桀笑道:“那是匹盖了白印的军马,你偷盗军中马匹,按大厉律法就该罚钱八百贝,斩断双手,你个不知死活的老小子,还不过来领罪!”
两个兵卫又对望了一眼,笑容皆是贪婪猥琐。
南过却毫不理会的转身离开,两个兵卫瞬间火了,抽出刀一前一后追出面馆。
“你这不识好歹的独眼牲口,今天要不扒你半层皮,你就不知道这秸织城的大门朝哪儿开!”
跑在前面的兵卫叫嚣着冲上来,被南过一巴掌抽的原地转了两周半,跪在了后一个兵卫面前。
“你特么刚刚想说什么?”南过将行囊系在马鞍上,看着两个兵士问道。
跪着的兵卫被打懵了,却还一个劲的寻找着南过的身影,站着的兵卫将腰刀背在身后,对南过笑着露出八颗牙齿来,和气的说道:“您走好!”
南过翻身上马,可还没等他走出两条街,身后一小队巡防兵卫便追了上来。南过猛的抽响马鞭向着西城门赶去,领头的巡防兵卫眼见追赶不及,立刻对着天空中放出一枚响箭,尖锐的声响满城可闻。
南过穿街过巷,一路狂奔横冲直撞,势头太猛,得讯的城防在仓促之下很难拦截。一路奔袭,南过终于来到了秸织西城大门,城门早已关闭,横架开的拒马桩两侧有二十余个守城甲兵在严阵以待,人人手握长叉大戟负隅死守,他们只需困守片刻,两百西城驻军即刻便会杀到。
南过骑在马上抽出精铁巨锤,锤子完整抽出布袋的一瞬间,胯下战马居然被压得扎开四蹄趴在了地上,南过就地一个翻滚,一锤砸得拒马粉碎,二锤打得兵甲逃窜,三锤轰得城门开裂,他收好巨锤,牵过那匹战马,一路向西奔行而去。
黄沙满路烟土飞扬,出离秸织西门复行约十余里路途,远远便能看到前方连绵数百仞的庞大军阵,十万大军临山安扎营寨,首尾相连,将中心几座山丘团团围死。在如此浩大的围阵中,别说是人,就连传递书信的小小飞鸟也无法进出其中。
这场兵变发生在上月中旬,十二位骑步参将联手施术,才将神威将军与外界隔绝,然而这些举事的人并没有控制住所有大军,近三十万兵马,只有不足半数留在这里对峙神威将军嫡系,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举棋不定的摇摆势力。其余的大部分军队,已经被各路将领瓦解分化为诸多中小势力,在西南域内星散四方,或而沦为流寇占山为王,或而养精蓄锐隔岸观火。
处于十万军阵外围的人马,多为保守势力,他们只助声势,若是山中人马突围出来,或是外围大军攻杀进去,他们都不会有所作为。
“有人接近,身份不明!”高台上的瞭望哨大声对下方梯队发出示警,他远远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正骑着快马向这里冲撞而来。瞭望哨向来人发出旗令命其减速止步,那人却鞭鞭打马越冲越疾。
“来者何人?快快停马止步!”一个外委把总对着来人方向大声疾呼,那人已经接近军阵后延二百步之内,可却仍是没有半点准备收缰的意思。
外委把总将手中长剑一挥,遥遥指向那一人一骑厉声喝令道:“放箭!”
数十支羽箭破空而去,来人却神奇的变出一面墨玉盾牌护住了身躯,将箭支哔哔啵啵挡了个干净。
“放箭!”一个千总推开外委把总大喊,百十支利箭应声离弦,飞舞长空。
这一波次的远程攻袭仍旧没能伤到闯阵者,但却射伤了他的马,那匹马悲鸣一声便栽倒下去,马背上的人落地后两个翻滚站立起来,持着玉盾护身,一跃数丈,继续向军阵全速冲撞。
闯阵的南过以极度霸道的蛮力冲破了木障土台和外围工事,活似一头发狂的犀牛般在军阵中横冲直撞,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阻住他半步。
低沉浑厚的号角吹响,四周部队开始向这里调集。南过早已深入阵列,与军中人马胶着,弓弩手无法再使用箭镞,可是刀劈斧斩又奈何不了他的玉盾,比拼力量,恐怕十数百人也未必敌得过他,所以他在千万军中一路挺近势如破竹。
先后有六位修习奇异术的将领出手拦截,但不论他们所在位置的是远是近,不是莫名的飞摔出老远,便是诡异的张着嘴摔趴在地上。
南过冲击到军阵最前沿的时候,二十来个高大肥硕的赤膊力士合力将他拦下,每个力士胸口上都虚浮着方寸大小的一枚蓝色印纹,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印纹中激发而出,灌输到每个力士的身体上。
南过抵着盾牌硬撼了两次,虽然仍可抵着那些力士继续推进,但速度却大大受限,于是他收起盾牌,信手抓住两个力士当做肉槌,在人团中一阵横拍竖砸,拼着神力无敌,彻底突破了这道纵深二三百仞不止的大军防线。
他使出全力,将一个赤膊力士两巴掌抽得半死不活,然后倒提在身后防备冷箭暗算,纵身跳过了战壕,便直接看到了几座连绵起伏的小山丘。
远观难窥其境,来到进处才发现,一重淡金色的光障如穹庐般倒扣在山丘四周,光阵几近透明,薄如蝉翼,囊括了方圆三里的地域,光障大阵共有十二个阵脚,每个阵脚都有一位修术参将在把守。
后面的大军见到南过接近了光阵,虽然都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却也没有一人越过战壕追杀过来,连箭支和投茅都不再有人放出。
南过背着那个力士大步踏前,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将出现在了前方,老参将从阵台上缓缓睁开双眼,断然大声厉喝道:“来者何人,何故闯阵?”
老将胡须灰白年岁不浅,南过也不好意思假装无视,便回答道:“我有事找神威将军,希望你别阻拦我!”
老将捋动胡须岿然一笑,“你已自绝了后路,确实有些气魄。我不拦你,能进得去算是你的本事,若是进不去,便休要怪老朽不通情理!”
南过心头一松,对老将颔首笑道:“thankyou!”
老将雪亮的眉头一皱,明显没听懂南过所言,但自持身份并没有再问。
“我的意思是多谢通融!”南过猛的拍了下脑袋,知道是自己的记忆又串频了。
他翻转背后的力士,将人直接朝光阵扔了上去,没想到淡金色的光阵壁障发出轰隆一声鸣响,如一道铜墙般将力士弹了回来。那个力士倒在地上惨哼一声,额角霎时肿起一个红包,胸口脸颊有些发红,半侧眉毛也被烧焦。
南过抬起脚猛的踢向光阵,轰隆一声便被反震出了一个跟头,他爬起身,爆喝一声,猛力打出一记老拳,光阵上闷响连连,出现了一丝裂纹,却又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快弥合,转眼间变得完好如初。
南过从布袋中抽出精铁巨锤,双手牢握锤柄松了又紧,他也不知这把锤子能不能破开术士结出的阵法。
“这是……”老将看得心惊,不由得倒抽冷气。
轰隆一声好似开天辟地,南过抡动巨锤,在光阵壁障上砸出了个一人高的裂隙,却又在眨眼间上下弥合。
南过笑了笑,活动着肩膀说:“不错,能砸得开就好!”
听了他的话,老将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有如九天雷鸣般的轰然巨响,光阵被南过砸出了一道七八米高的裂口,龟裂纹路如蛛网一样蔓延,破碎的淡金色光障碎片四下崩散。
“回见了您呐!”南过对老将挥挥手,稍有迟疑,然后跨进了光阵内。
进入阵中,南过却并没有马上看到什么人。当他翻过了眼前那座山丘后,才发现了一支五六十人的近卫小队,人人都是衣甲精良刀弓完备。
在山中一个草亭外,三位甲胄精美披风宽大的中年将领背项而立,镇守四方。
草亭中有一尊石案,石案两端各坐着一人,此时正在案上布棋博弈,其中一人须发银白如雪,霜眉入鬓,一对黑眸却亮若星辰,半点不显老态,反而威压厚重似海,身具气吞万里之势,这位老者身披瀚海兽吼紫金甲,长须摇曳不怒自威。
而另一人却是红衣红袍,连束发冠戴的丝绦都红艳似火,此人正当少年,唇似点朱,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神采奕奕,少年人四肢修长体态匀称,浑身上下完美得无懈可击,他抬手落子间气定神闲,虚怀若谷,全然一派国手大家风范。少年身后侍立着两人,其中一个高大健壮,肤如黑炭发似钢针,正单手托着一个礼盒,面目狰狞如凶神一般。另一个脸皮蜡黄身材瘦弱,两眼中毫无神采,此时痴痴傻傻的捧着一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