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忙人，闲喝功夫茶

收到小李子的短信，秦扬立即就给路标挂了电话。

这件事情，从始至终，她都是幕后策划。但是，在家里，她也不能放心，总是考虑这种事情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啊，毕竟是在人家老公的眼皮子底下。

手机短信提示声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来打开看，看到一切顺利，她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路标在电话里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路标还没有吃早饭，马冬梅就对路标说，银行的贷款要是三天之内再不来的话，咱们可就真的断顿了。

路标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马冬梅说，咱们公司预定的货，已经陆陆续续地发过来了，可是咱们的店铺还没有影呢，那么多的货往哪里放？经营部的人都出去满世界找仓库了，他们忙了一天，只找了两个合适的仓库。可是仓库要现钱，我这里收罗光了，才勉勉强强凑够一个仓库的。可是，只这一个仓库，连停车场里大货车上的存货都装不下。那些货车司机，个个牢骚满腹，说是咱们耽误他们挣钱了。跟经营部的人正吵翻天呢。

路标没有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就对马冬梅说，先把我那个存折上的钱取出来用了吧。

马冬梅知道那个存折是机动经费，不到万不得已时候，是不能动用的。就说，那个钱也只能管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火烧眉毛的处境，使路标对银行的贷款有了更切肤的认识。看来银行的贷款，是他们狂飙商贸的再生父母了，当前也是他们生死存亡的唯一指望了。而且，还是非常紧急的指望。如果再弄不来，他路标就得乖乖地夹着尾巴，丢人现眼地、灰不溜溜地回到原来那个小地方了。他不知道这银行贷款关乎到他的现金流，也不知道现金流一旦断裂，公司将就地倒闭。这些都是专家学者理论上的归纳。他知道的是，他手里的钱，能供他支配的钱没有了，他就没有耍的猴了。一旦不能耍猴，他在江湖上就彻底玩完了。

马冬梅接着说，你就再到牛行长那里催一下吧，他是及时雨啊。如果现在不下，过了这个店，就是发洪水，也不管用了。

路标顺手拿起了电话，马冬梅提醒他说，还是人亲自跑一趟吧。

路标想了想又放下了电话。他不想打电话了，可是他也没有动身去银行的意思。逼人家这么紧？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求马冬梅的意见。

都啥时候了，你还这么犹豫不决，昨天晚上不是把那个事情也办了吗？

就是因为那个事情办了，咱才不能马上就逼着人家放贷款啊。

那咱们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贷款吗？

当然是为了贷款。

咱们都已经断顿了，你还不好意思出面？你要是脸面薄，不好意思去见他，我去吧！

不。你去，我去，还不是一样吗？贷款的事情，再紧迫，也要咬着牙，再坚持三天。

马冬梅说，再坚持三天？你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现在这社会，没有钱，什么事情能办成？咱自己又不能生钱。你到公司门口看看，看看有多少货车司机堵在那里等着拿钱。

不管马冬梅怎么说，路标有他的老主意。昨天晚上的事情，人家牛行长能不知道你的用心？应该办的事，自然就会去办的。要是在这个时候你再去催，那你也就太直接太露骨了。如果事情这么办，也许贷款人家也会立马给你办。但是，你就把这个生意做成一次性的了。

没有了下一次。狂飙的发展会是什么情景呢？

所以他要咬着牙坚持一下。

牛行长那边，第二天起来，感觉神清气爽，有一种极度疲劳后的慵懒，有一种高度兴奋后的满足，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反刍。他把昨晚上的过程又默默地回味了一遍。那是自己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既是空前的，也可能是绝后的。

通过这个事情，牛行长对路标的团队越发佩服起来。每一次路标的出手，都叫他刮目相看，都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本来，那次吃了块菌之后，路标要求的贷款就可以发放了。相关的处长，都说贷款的手续弄好了。

但是，牛行长没有点头。不是路标方面有什么疏漏，而是他觉得这一笔贷款的金额实在太大了。大到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发虚。虽然贷款是国家的，但是行长的帽子是戴在他头上的。尽管具体的手续由那些处长们承办，但是最后的责任，却都在他行长身上。其实，他也知道这笔数额巨大的贷款，并没有什么具体的风险。那么长的贷款期限，把他个人的风险给冲抵了。即使到时候真的出了问题，他也已经不在这个行里了。他在这里当行长已经好几年了，按照一把手交流的规定和惯例，他在这里的任期不能说马上到期，起码也是倒计时了。

但是，尽管有这些屏障，他还是对贷款有点犹豫。犹豫的是另一种考虑。他这个银行的行长，从世界通行的分类标准来说，属于企业人员。但他又是一个行政上的厅级干部。厅级干部就算是高级干部了。既然是高级干部，就要有高级的作派，不能给人一种下三烂的印象。在别人眼里，他不能是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的人。

吃相问题啊。

他得拿捏好做事的分寸。正是这一次拿捏，才有了路标的又一次出手，才有了自己的快感高峰。体验了高峰之后，从哪方面讲，他都应该抬手放行路标的贷款了。但是，作为行长，他不能逆程序行动，不能去对处长说，马上把路标的贷款给办了。最好是能有处长来向他请示，他便可以就坡下驴。不过，处长们都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程序，而执行程序，就用不着向行长请示。既然内部没有这个可能，那他就需要一个外部的借口，或者是理由，大家都能看到的理由。

比如，路标找来了，或者是派人来了，来催贷款的事。贷户来银行催贷款的进度，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也都理解。那个时候，他这个行长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当着路标的面，打内部电话叫处长到他的办公室里来，装模作样地询问一番路标贷款的进展情况，然后指示处长赶紧办理路标的贷款。

牛行长推断，路标是一定会来找他的。有一句话说，贷款的时候，银行就是爷爷，贷户就是孙子，孙子给爷爷磕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牛行长稳坐钓鱼台。

可是，整个上午，路标没有来，路标的手下人也没来。牛行长心里有几许失落，也有几分轻松。失落的是，自己的推断竟然错了；轻松的是，路标并没有想象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样下作，没有把贷款仅仅看作一笔交易，而是还有人情在里面。这样的人是可以长远打交道的。

第二天，还是不见路标的动静，牛行长倒有些坐不住了，难道路标不需要贷款了？那些贷款额度可是一笔一笔算出来的阿。据他所知，路标现在的现金流吃紧得很。那么吃紧，竟然还能如此地沉得住气，牛行长不知道路标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

不管人家心里怎样盘算，牛行长自己心里，对路标倒是有一些歉疚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拿也拿了，尽管贷款是额度大了些，但是人家各个方面也都是符合规定的啊。

尽管这么想，牛行长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银行从来就不会上赶着给贷户发放贷款的。贷款也是紧俏商品，也是稀缺资源呢。他不能开这个先例，水不能倒流。

一直等到第三天，牛行长实在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想着要不要给路标打个电话。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路标的号。牛行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抢先说话了，但是那口气却又是淡淡地，路总啊，最近忙啥呢？也不见你的踪迹，闷声发大财了吧？

最近公司对外扩张，头寸有点紧，我回老家去想办法了。

看来路总路子很野啊，在哪里都能弄到钱。

也不是啊，是没路可走了才回老家的。不过，老家毕竟是小地方，把家底全拾掇了，也不够用啊。我实在是山穷水尽了，只得返回身来，给牛行长鞠躬，作揖。

哈哈哈，没看见嘛。我正端坐着，就等你来鞠躬作揖呢。你什么时候过来呢？贷款手续办完了。

我这就过去，已经在路上了。

路标挂了电话，安顿马冬梅她们去办具体的贷款手续，他就去了牛行长的办公室。

牛行长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握着手，把路标拉进了办公室让了座。然后，自己进了里间的卧室。稍顷，就又出来了。手上多了一个茶叶筒筒。他打开茶叶筒筒，弯腰叫路标闻一下。

路标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只觉得一股异常绵厚的香味把他给围裹起来了，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把浓稠的香味给吞了下去。

路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茶叶。牛行长说，一个老朋友专门坐飞机给我带过来的。说是上好的云南古树老茶，古树已经几千年了，它产的茶叶极少，花多少钱也买不来，他是托了人情弄的。我都没敢喝，一直放着。

路标没有听说过这个什么古树老茶。他不懂茶叶，也很少喝茶。但是，刚刚闻到和吞咽下去的香味，使他相信牛行长所言不虚。确实是金贵的茶叶。

路标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牛行长会拿出一套喝茶的家具来。路标没有吃过猪肉，猪跑倒是见过的。这样的喝茶家具，他在茶馆见识过。只是牛行长亲自来操作，他觉得稀罕。

但见牛行长很熟练地把那套家具展开。用那个袖珍的小壶接上了矿泉水，接上了电，壶水很快就沸腾了。牛行长从茶叶筒筒里往透明的茶壶里倒了一些茶叶，用沸腾的水直接浇了上去，接着又把那些水滗了出来。然后才又重新拿水泡了茶。茶壶就显出清亮的暗红色来。

牛行长又用一个不锈钢的镊子，夹住一个酒盅那么大的玻璃茶碗，放在路标面前，浅浅地倒上茶。扑鼻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路标知道，牛行长这一系列的动作，是要跟他喝功夫茶呢。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路标从来不知道，牛行长还有这样的雅好。从牛行长的动作来看，一点也不比茶馆里的小姐逊色。以前，都是路标招待牛行长，今天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牛行长亲自动手，招待他喝功夫茶了。

喝过几小碗茶水，路标也没有觉得解渴，他习惯了大口喝水喝茶，喝这样斯斯文文的功夫茶，他很难过瘾。正在喝，有人敲门进来办事，路标站起身来，牛行长这茶真是好，喝起来比酒都带劲。然后，就告辞了。

从银行回公司的路上，路标给秦扬打电话，到我办公室等着，有急事。

两个人见面之后，路标开门见山，那些店铺的事情，可以去做了，咱们按照原来的设想，全部把合同签下来，钱也一次付清，省得麻烦。

秦扬却有她的想法。天得利集团就是纯粹捣乱，只给一家付了钱，其他的店铺都在观望呢。这个时候，如果咱们拿出真金白银，那些铺主是会喜出望外的。我觉得，只要咱们拿得出现钱来，即使在原来租金的基础上，降几个点，那些铺主也会同意的。

这个事情，路标也反反复复地考虑过，秦扬的想法固然可以行得通，但那占的是小便宜。他有更大的计划。

路标就跟秦扬说，租金能降固然好，但是维持原来的租金，对咱们狂飙的信誉更好一些。如果想省钱的话，我考虑能不能把原来的一定三年，改为一年一签。这样的话，咱们就有钱办更多的事情了。

一年一签，手续要麻烦一些，业主们一年一拿钱，当然比不上一拿三年的钱。要这样跟他们谈判，肯定是有些难度的。不过，既然老板这样定了，秦扬就会努力去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