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队伍已被突然而来的黑褂杀手搅的天翻地覆。
人群太乱,君静安弓着身子一边躲着人群,一边躲着杀手的流弹,前进的十分困难。
“小心!”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大喝,一双冰凉的手将她甩到墙壁上。
“额……”后背一片麻木,金属带起的炙热感从她耳边划过。
是子弹!
君静安蓦地睁开眼看到来人一身黑衣挡在她身前,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人“君少白……”
君少白冷冷的回头瞪她,看她还未回过神,便一把拽过她的胳膊往旁边的弄堂跑去。
君静安整条胳膊都麻了,回过神来,她扭着已然麻木的胳膊,不愿往前走。“放开我!”
枪声顿时密集了起来。一颗流弹从两人手边划过,喝!君少白的手被流弹擦过,骨节匀称的手上惊现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听到这边交战的声音,越来越多的黑褂杀手朝着这边涌了过来,顿时枪声此起彼伏。
眼看着君少白带着不肯离去的君静安越来越吃力,那些人虽有些顾忌他手中的枪,却也牟足了劲朝这边一边前进一边开枪。
趁着君少白分身乏术,君静安一口咬到他血流不止的手上。
君少白一个不备,被咬个正着,齿肉相接带来的疼痛却始终比不上那微微灼热的舌尖低在伤处带来的疼痛更叫他心神俱颤。
君静安猛的抽回手,推了他一把。
对方趁机连发三枪,君少白一个闪身险险躲过。两人之间被迫拉开了一段距离,他瞟了一眼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怒极却是反笑,“你想让我死?”。他额上冷汗直冒,身子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但他的语气却比以往都来的猛烈一些。
君静安抿着唇,见他并没有受伤,心下才平静下来,转身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
枪声如影随行。
那群黑褂杀手见君静安要逃,其中一人当即喊道,“一部分人留下截杀君少白,其余的一部分跟我去追君静安。”
“嘭……”男子的话音刚落,脑袋便开了花,鲜血四溢。
君少白拿着枪,看着慢慢跑远的身影,眼神复杂。她可以把他往枪口上推,但他,却始终做不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嘭嘭……”突然从四周涌来一批身穿长袍的男子,枪法又狠又准!
为首的正是南笙,南笙又枪杀了一个企图追上去的男子,闪身到君少白身边。“少爷,您没事吧?”
君少白也不说话,红着眼用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枪杀了一个又一个肇事者。
见他受了伤,南笙大惊,立刻吩咐身后的人,“快!准备车!”。
“到北平的火车都拦下来了吗?”君少白用空出来的左手按了按血流不止的右手,不等车来便冲开了人群。
“少爷放心,都安排好了!”南笙见他已跑出了很远忙带上手下跟在后面,“少爷,去医院的路不在那边……”
君少白赶到火车站时,守在火车旁的一批同是身穿长袍的男子立马涌了上来,“少爷!”。
“人呢?”君少白一步不停的便往火车里走去,心里闷闷的像是要裂开一样,他咬牙嘴里的腥甜。
其中一人忙跟上前去,“在五号车厢!”。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埋着头蜷缩着长椅上,他才微微吐了口气,猛的停住才发觉流血过多,有些头晕目眩。
“为什么要逃走?”他尽量用自己还能保持的最平静的口气对她说。
对面的人儿抱着膝盖,将脸朝下的埋着,身子微微的颤抖。
君少白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捂着手上的右手冷冷的笑了起来,“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逃?不顾我性命也就算了,你竟连你的裴叔叔都不管了,我倒真是小看了你。”
听了他的话,对面的人儿身子抖得更是厉害了。
君少白皱眉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一把揪起了女人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啊……”女人被迫抬起头来,竟是一张被疼痛折磨的痛苦却完全陌生的脸。
他的心,直直落了下去,似是失望到了顶点。他将那个女人丢到长椅上,用那只鲜血淋淋的手,掏出手枪抵在她齐整的刘海上,声音已有了颤意,“君静安呢?”
“我……我不知道……”被吓坏的女人睁着扑扇着的大眼,浑身像是抖筛子一般。
“不知道?”君少白对着她颤抖的左腿开了一枪。女人的身体失去平衡瘫倒在地剧烈的颤抖起来。“啊……我不知道……”。女人捂着流血不止的左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车厢内扩散着。
见她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君少白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起伏的胸膛,“和你换衣服的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她……她上了火车!”
“火车?还敢骗我!”君少白冷着脸将枪重重的抵在她的额前,“她到底在哪?”。
“她……她是上了……火车啊……可是……她上的是……去广州的……火车啊……”女人惊恐的看着他,硬是咬着舌头才将一番话说的完整,话已说完就直接翻了白眼晕死过去。
“广州?”君少白转身就走。
“少爷,怎么了?”。
“拦下去广州的火车……”
君少白话音刚落,一辆从不远处驶来的火车便从旁边的铁轨呼啸而来,渐渐远去。白色的蒸汽在空中慢慢升腾,忽的一阵秋风,都在空气中散开。
“少爷。”南笙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看着火车渐渐消失在轨道上,他觉得背心一股凉气蓦地升了起来,“刚刚走的就是去广州的火车。”
君少白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连成了血线,苍白了他整条胳膊。而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就那么僵硬的站着,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
“要去追吗?”南笙问。
君少白却只是看着火车消失的方向,好久。
“少爷?”
“让她走吧。”君少白扔了手里的枪,还未掏出手帕就猛地咳出一滩血,南笙忙上前扶住他,“少爷。”
君少白将身子靠在他身上,望着火车消失的方向,神色疲倦,“我对她下不了手,就算她将我往枪口上推,我对她还是下不了手。”
南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火车消失的方向,“少爷,恕我多嘴,难道您还不明白这些年您把小姐放在什么位置上吗?”
“你知道?”君少白摇头,轻哼一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会知道吗?”
“旁观者清,我一直都是明白的。八年前您就把她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上了。”南笙的话,像是烟雾中一抹强光,明明一直都是暗无天日,忽然有了突破口,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溯源。
原来,他把她一直放在心上,他那么在乎她。
从那日她救下他,说若是他没有家,她就带他回家的时候;当周围的人都在嘲笑她,她却目光坚定毫不动摇的时候;当她拿着钞票从白天坐到黑夜的时候……
那天他坐在车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等到她瘸着麻了的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他才准南笙开车带他去医院。
那时候的他早已被腹中的疼痛折磨的没了什么知觉,但是他的眼睛却固执的停在她身上。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个人,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因为她是第一个说要给他一个家的人。
想到以前种种,竟如陈年往事一般,埋在心底已经有了尘埃了。君少白长叹一声,无力的笑了,“我竟都忘了……忘了她对我到底有多重要,忘了当初若不是她,我可能已经死在那个人的拳头下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黑色长袍男人神色慌忙跑了过来,“少爷,不好了……”
南笙心下有不好的预感,那人不是看守宋锦颐的人吗?“怎么了?”。
“日本人轰炸南山大学……竹园小筑受牵连被毁。”那人话刚说完,君少白猛地抓住南笙的胳膊,回头看那人,“宋锦颐呢?”
那人将头压得更低,“粉身碎骨。”
“什么?”君少白一怔,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他最终还是没躲过这场灾难。他明明只是想把他软禁在那里,好好保护起来,不让那人伤害他的。没想到他却遭了日本人的炮火……
那人却继续说道,“当时宋少爷正在小筑里午睡,等我们发现情况不对要进去带宋少爷躲开时……”
“住嘴!”南笙蓦地打断他,那人这才住了嘴,退了下去。
“少爷……”南笙见君少白神情恍惚,抓住他胳膊的双手似乎要将他的胳膊掐断,可他也在颤抖。
南笙这才意识不管自家少爷表现的多狠,多无情,可他对宋家少爷始终是有情义的。见他神色反常,南笙忙安慰道,“少爷,您冷静一点,既然宋少爷已经不在了。那您应该考虑一下接下来的打算。难道您忘了您最初的目的了吗?”
“最初的目的?”君少白忽然一把推开南笙,身形不稳,几欲跌倒在地,“是啊,我看着所有的灾难一一降临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痛苦。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们。如今留下我一个人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
南笙见他眼里已没了半分生气,心下担忧,忙说道,“不是还有小姐吗?您忍心看她一个人在外漂泊,受人欺凌?”
君少白眼里闪过一丝波动,见他的话起了作用,他继续说道,“她八年前就被当做棋子收进君家,若不是您保护她,她活不到现在。如今你不要她了吗?况且那个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您要放过他吗?”
君少白站在那里,孱弱的像是一抹随时可以被风吹散的青烟,但他的眉色却渐渐坚毅起来。
南笙这才安心,“既然知道小姐去了广州,我们肯定是可以找到她。如今当务之急就是瓦解那个人背后的势力,要不然就连我们也……”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君少白打断,“是啊,我不能让她独自一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上。”
南笙一愣,才发现他根本没听他刚刚说的话。
君少白又说道,“她说过若是我没有地方去,她会带我回家。我一直都记得。”
他的身子在风中像是一抹随时会消散的云,南笙心下生出几分怜悯,脱下外套为他披上,“我知道您从来没有忘记过以前的事。”这么多年,他因为她八年前的一句话,就一直在细心保护她。他对她的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既然如此那您就更应该振作。如今您只需要好好谋划将来就可以了。小姐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真的?”君少白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她会愿意待在我身边?”
“会的。”南笙点点头,将他更用力的扶住,“只要您好好活下去,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君少白这才缓和了脸上的神色,眉眼中出现几丝憧憬之色,“那好,若是有她陪我……我会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