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会稽山上的局势更为紧张了,虽然已经传出越国和吴国和谈的消息,但因为对和谈内容的不满,两国剑拔弩张的情况仍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
吴国屯兵于会稽山下大大军,本来伍子胥已经发出了军令,让他们退回吴国,可是连着过了好几天,他们没有任何打算离开的迹象。反而隔绝了山上所有的水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十日,山上的越国士兵就算不战死,也都会被渴死,如果不是有心人稳定住了军心,那些狂热的吴国男儿,恐怕早就冲上会稽山了。
会稽山上,无数的越国士兵聚拢在一块儿,有的人愁云惨淡,有的人悲愤莫名,还有的人满脸的戾气,高呼道:“无论如何,纵然是文仲丞相投降、越王投降、整个越国投降,我也绝不向吴国卑躬屈膝。”明明是与吴国结盟,只是于这些越国子民而言,结盟的条件太过苛刻,与投降无异,他们实在是难以接受。
现在的文种和伍子胥,都遇到了同样的难题,都希望达成两国的何谈,却被民意所捆绑,根本没法做出实质性的措施,只能一天天的这般僵持下去。
“只是大王都已经准备投降了,我们这些普通的兵卒,纵然如何的不甘心,就算是搭上这条命,又能怎么办?”
“我已经决定了,要以身报国,杀身成仁,既然我们不能改变大王的心意,我就要去刺杀夫差与伍子胥,纵然不能扭转乾坤,也要放手一搏,无愧于我越国男儿的本色。”
此言一发,引的不少越国士兵纷纷附和,不多时,一支小队伍就离开了会稽山,他们的脸上都带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不少人静静看着他们离去,有惋惜的,也有中途加入的,也有劝阻的,可无论怎么样,这群人以身殉国的作法,也确实感染了不少血气方刚的越国男儿。
“壮士一怒,伏下五步,天下缟素!”每朝每代,都会出现一些极具色彩的狭义刺客,或为国,或为民,或为义,在他们的生前身后,都极具传奇色彩,甚至会有专门的史官为他们“作传!”
其中有一个刺杀赵盾的刺客,最有意思:赵盾主政时期,把握了晋国的军政大权,灵公对其产生了杀心。结果那个刺客潜入赵府后,见到赵盾是如此的勤政爱民,不愿意刺杀赵盾,但是又不能违背君王的命令,竟然自杀了!
现在的这些越国刺客,要去刺杀吴王,将来不知道会不会进入史书!
“我也决定了!”
“兄台,难道你也要去刺杀夫差。”
“不,我要越过仙霞山脉,去向外越族搬救兵,外越、于越本为一体,我想现在越国有难,外越各族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的一席话又得到了一些人的附和,可行性也比去刺杀夫差要高得多,不多时,又一群人离开了会稽山。
“我也决定了,虽然现在越国和吴国达成何谈,但是我有预感,不远的将来,两国肯定还会爆发一战,那一战将会成为两国的最终存亡之战。我要到中原去,学习兵法、计谋,待到两国再次大战之时,我必定赶回来,以身殉国。”
紧跟着,又有几人离开了会稽山。
虽然吴越两国和谈的日子还未敲定,仅仅三天的时间,就有几百人走出会稽山,并不是逃命,而是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来挽救越国。
一直未曾走出过山洞的文仲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大人,现在留在会稽山上的人越来越少,军心涣散,再这样下去,我害怕发生军变,丞相你得想想办法啊!而且山下驻扎着吴国大军,他们这样贸然走下山,如果与吴国大军相遇,多半是死路一条。”
“哎!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是现在的会稽山,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山,把他们强行留在山上又有什么意思。他们都是我越国的未来,我们有我们救越国的方式,可他们有他们的方式,就由他们去吧!正好也可以让那些吴国人见识一下我越国男儿的风采,如果有一天,他们当中,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够回到越国,那便是我越国之福了。”
“是,丞相大人。”
“哎!是寡人的错,是寡人对不住他们啊!”在静默中,勾践站了出来,一脸的疲惫,可能是因为几天没有睡觉的缘故,满眼通红,布满了血丝。
“大王切莫这么说,当年商汤被囚禁在夏台,文王被拘留在羑里,晋文公因为献公宠骊姬之乱而流亡天下,齐恒公因为召忽之乱而逃奔莒国。但是最后,他们都成就了一番无上的霸业,显赫于当朝,留名于后世,现在吴越已经达成了和谈,越国宗室可保,目前的困境对于越国,对于大王又何尝不是一种磨练。只要越国还在,只有大王还在,我越国就一定还有机会!”
“谢谢!丞相,寡人明白了,在我离开越国后,越国的大小事务就要麻烦丞相你了。”
“大王放心,文仲一定不负先王和大王之托,勤勉治国,等到大王回到越国之后,一定给您奉上一个不一样的越国。”
“躲在山洞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出去见见那些越国男儿了。”
“是!”
原来吵闹震天的会稽山,突然平静了下来,消失了多日的越王勾践和丞相文仲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无数的越国士兵围拢了过来。
“大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朝着勾践,突然跪了下来,顾不得其他,竟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勾践轻轻上前,把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兵搀扶了起来,“王将军,寡人愧对你们啊!”
“不…大王!”老兵摆脱了勾践搀扶着他的双手,又跪了下去,道:“大王,我老王自幼伶仃孤苦,得先王荫蔽,娶妻生子,生下了三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只是在与吴国的大战中,我的三个儿子先后战死沙场,吴国大军开进我越国故土,我的小闺女也因受到吴军的骚扰,不堪羞辱,自缢而亡。我的那个婆娘,为了支持我们与吴国的战争,把家里所有的口粮都捐了出来,她自己却被活活的饿死,现在我又变回了一个人。但是大王,你知道吗,他们所有人的死,都不曾让我留下一滴泪,因为他们都是为我越国而亡了的,身为他们的丈夫和父亲,我会为他们的死而感到骄傲。大王,现在越国战败,老奴我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一定护住越国一脉,可是大王,我越国万万不可侮辱国体,向吴国求和,如果真的这样,老奴我怎敢下去面见那些战死了的儿女。”
“大王!”颤抖着,又有一群人跪了下来,场面悲恸无比。
勾践遥望着众人,道:“寡人愧对各位,越国在我的手中大败,面临着亡国之危,寡人自然要负起责任,望各位体恤寡人之情,同意与吴国的和谈,因为寡人实在不希望越国再留更多的鲜血了。”说完之后,勾践也跪了下来,朝着众人不住的跪拜,一次又一次。
原来宣泄的场面又很快的安静了下来!
就连文仲也不无悲恸的说道:“各位,我们不要再逼大王了,数年之后,我们一定可以一雪今日之耻。”
“大王”山上所有的七尺男儿,那些纵然是面对着血腥的战场,面对着千军万马也不曾低头的越国热血男儿,现在居然都哭了,为了他们的越国而哭。现在的越国,兵败已经不可挽救,就连越王勾践自己也已经承认了,把越国的国政交给文仲,将要到吴国为奴,他们当然难以接受,可是又无法改变大王的心意,除了流泪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潜意识里,大家也都已经默认了吴越两国那个苛刻的和谈。
勾践一次次不停的跪拜,任凭众人如何的呼喊,也不为所动,额头都磕满了血迹,见到此情此景,一些越国士兵就算如何的对吴越的和谈感到不满,也都悄悄的离开了。半个时辰之后,刚刚还人头攒动的山角,只剩了勾践和文种二人,见到此景,文种大松了一口气,与吴国和谈最大的阻力,现在被勾践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给解除了。
在来的时候,文仲曾对勾践说道:“如果你要是不愿意到吴国为奴,我们派大军死守会稽山,吴国又能拿我们怎么办,现在吴国有心入主中原事务,越国乃是大周名下正式的诸侯国之一,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吞并越国。”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不希望再有越国的百姓,为了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而牺牲,当初我不听从文丞相的意见,一意孤行,终于造成了今日的苦果,既然是寡人的错,那一切的后果都由寡人自己来承担吧!”
越国的士兵普遍不赞成与吴国和谈,勾践想了一下,如果自己不出面的话,文种恐怕很难压制下去,于是才会有了刚刚的那一幕。这些勇敢的越国男儿,为了越国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那么自己放弃尊严来保全他们的性命,又有什么关系呢?勾践这般想到。
“只是……”文仲想说了什么,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什么?”
“在吴国的议和条件里,除了要求大王前去为奴之外,还要求王后也一同前去。”
“什么……”
“我不同意!”勾践摇了摇头,很是疲倦的说道:“我绝不同意让毛墙到吴国为奴。”
“只是这件事,王后她自己已经同意了。陛下应该知道,王后虽然表面贤良淑德,优雅婉约,心中却有吞山河之势,当她知道越国和陛下有难,她不会坐视不理,微臣也曾劝过王后,只是她心意已决。”
“我欠毛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一条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或者找其他人代替试试!”
“陛下还是自己去和王后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