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董愕的话,董事在那一刹那泪眼盈眶。
其实一个人独处于暗室之中,每日总有大量闲暇时间对着牢窗外的白云发呆,盯着墙上的壁虎、蚂蚁或者自己脚趾间的一叶枯草发呆。所能够做得事情,只是不断反思。
在不断的反思中,董事其实也明白,自己当初二话不说便告知董愕郑伯要攻打郑国,这是很难让人接受的。而事情发展到最后,郑伯并没有来攻打胡国。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理所应当地被当成一个制造谣言的人。只是他明明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对的,怎么能够甘心呢?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情绪都是不可消减的,换位思考可以换来相互理解,在相互理解的前提下依旧会产生矛盾,产生情绪,产生委屈、不甘、难过或者其他情绪。这是价值观与性格不合的问题。
长久以来,他对董愕都满怀着恶意,但是当董愕退出一步开始试着相信董事的时候,董事自己立马便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痛苦得到了释怀。
这种仇恨刹那间变成感恩戴德,老死不相往来刹那间变得水乳交融的情况只可能在巨大的身份差距之下产生。
一个是伯爵,一个是礼官,前者对于后者拥有绝对的生死大权,这才能有这极为戏剧性又极为真实的一幕。
董事被毫无缘由的释放了,他的大儿子二儿子不知道找了多少关系让朝堂上的大臣们为董事说话,可是董愕从来没有释放董事的心思。所以董事的儿子们冷不丁看到他们的父亲蓬头垢面着急忙火地回来,还以为董事是越狱了。
“父亲?您是怎么做到的?”大儿子见到董事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惊吓惶恐,反倒是有些兴奋。因为胡国本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国家本身的政治制度并不是非常的完善。虽然大家知道越狱是一桩大罪,但是父亲原本就是董氏大族,真要是带一些财产跑到其他国家,董愕也不至于削了他们一家的权。
董事没有理会大儿子的问话,只是吩咐道:“吩咐人打水,我要先洗个澡。”
听到父亲这话董愕的儿子们也不敢反驳,只是慌张吩咐人去打水。
“父亲,您稍候,我先去通知母亲大人!”董事的儿子们心情有些激动。说完他们赶紧朝着董府后院而去。
董事却没有留在原地等待,而是直接朝着马厩而去。在入狱之前,他是前往郑国的礼官,而在前往郑国之前,他是胡国的上大夫。在胡国,他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故而他有财力在胡府的后院之中圈养不少的马匹。
到了后院之后,他先是吩咐人把一匹神骏喂上草料,之后才着急忙火跑到了浴室……
等着董事的两个儿子搀扶着他们的母亲从后院走过来的时候,董事已经骑着马出了舞阳城。
在浴室的水池之中,他只是简单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污垢,便穿上衣服走了。他知道这半年来在牢狱之中人手的肮脏不是用水可以洗干净的,只有这一次郑国之行,他能够拿到证明当初姬掘突带着人从夏阳来到舞阳确实是有心攻打胡国,他才能洗刷自己所承受的污垢,才能够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
春风袭人,沿路的野花烟草争奇斗艳,正毛腾腾在春天里摇曳着,可是董事没有一丁点儿的心情跟观赏沿路的风景。只是不断挥舞着马鞭,向郑国的方向而去。
久在樊笼里,他一朝脱困,却不曾返归于自然。
而董事从大牢中逃脱的事情,却在舞阳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董事的两个儿子见自己的父亲连家人都来不及见一面便急匆匆逃出舞阳城,便更加肯定父亲是越狱出来的。心里面惴惴不安的同时他们又生怕董愕责怪,连着好几天都称病不敢上朝。
而董事离开牢房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走得都是大路,不少人都瞧见了。所以不到两天,前任上大夫董事潜逃出狱的消息便在舞阳城内流传开来。好在胡国贵族之中并没有那种落井下石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大家伙儿也都没有把这件事情主动回报给董愕。
毕竟董事在位的时候和大家也都是老熟人,在文武百官的共同装聋作哑之下,这一件事情似乎就被那么遮掩过去了。大家伙儿浑然不知道董事是董愕自己亲手给放出去的,只是各自忧心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会不会跟着董家的人遭殃。而胡国的司寇更是自己掏腰包,找人把胡国的大牢给好好修缮了一遍。
这些自然是后话。
董事一路风尘,从胡国来到郑国的时候,已经是暮春之初。
郑国现在早已经拥有了二十多城池,国都为制城。所以董事走到制城之外便没有继续前进,打算先入制城查访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