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沙中虎等人暗中聚拢队伍的消息,身在沙州的张义潮自然是无从得知,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干旱持续加重,沙州刺史副根本就想不到会有土匪盯上了早已经囤积的粮食。
大和二年五月,张义潮在高瞻等人的陪同下亲自打开了城南外官仓,这座官仓距离张家庄园不到十里的距离,加上雷音寺的影响力,无数的受灾百姓都云集在这里,等待开仓放粮。卫兵艰难的分开一条道路,张义潮与高瞻这才得以走到了最前面,一看到张义潮来了,众人开始躁动起来,有人壮着胆子上前问道,
“刺史大人,你是吐蕃任命的刺史,也就是说,这次开仓放粮是赞普的意思咯?”
“这位老伯,你的问题本官今天无法回答你,但是本官要告诉你一个道理,统治者将万物划分到不同的国界,但是佛却将无尽的仁德散发给所有的人,也就是说,今天的粮食无论是谁赐予的,都将显得无足轻重!”
此话一出,立刻赢得了一片喝彩声。对于张义潮的这个回答,受难的百姓们已经很满意了,他们明白,无论是谁赐予的救命粮食,都显得不重要了。看到百姓们满脸的期待,张义潮明白,这是看到了希望,他随即命人打开了官仓,在一阵井然有序当中,将这座官仓的粮食分得一干二净。
沙州城外总共建立了八座官仓,每座官仓都有五六十名治安军看守,相当森严。在分发粮食之余,张义潮始终没有停止凿井,然而地下的水流彻底干涸了,尽管张义潮命人将水井凿到了七八丈深。沙州的干旱始终不见有缓解,张义潮整日愁眉不展,是日深夜,张义潮独自一人坐在刺史府书房,长史高瞻轻轻地走了进来,张义潮低声问道,
“长史大人还没休息?”
“大人,您已经有三天三夜没休息,身体要紧,还是去歇息吧!”
“我沙州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本官身为刺史却毫无办法,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老夫何尝不知,不过天灾降临必定会跟随人祸,我们还是要加强官仓的防御!”
“子玉先生的意思是要防备吐蕃人从中作梗?”
“非也,我们的官仓是得到过东米赤加的默许,相信东米赤加不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那我们还需要防着什么人?”
“大人请想,我们辛苦建立的官仓储存了数百万斤粮草,虽然不够帮助沙州所有百姓度过今年的难关,但是总算是一批不少的物资,南面会令人眼红。河西大旱,受灾的可不是我们沙州一地,更不仅只是沙州的百姓,这些受灾的人群当中势必会有以打家劫舍为生的江湖中人。”
此话一出,张义潮恍然大悟,继而是后背发凉,幸亏高瞻提醒,否则官仓有失,那后果不堪设想。想到了这里,张义潮继续追问道,
“八座官仓守军不足一千,即便是我们知道有人回来抢夺粮食,那我们又能如何抵挡?”
“大人可曾记得,我们的商队在去年的铸铁任务中刚一靠近嘉峪关就遭遇了一股土匪的骚扰,虽然没有什么损失,但足以说明这里已经有土匪活跃的痕迹。平素里,吐蕃人并没有将这些为非作歹的土匪作为主要目标,因此才会放任自流,酿成今日之匪患。不过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土匪活跃的痕迹在嘉峪关一带,因此防御的重点自然以这个方向为主。”
虽然高瞻并没有明确说出应该防守哪一座官仓,但是至少将可能出现匪患的方向说出来了。张义潮明白,要想维持沙州的稳定,当务之急就是要守住库存巨大的官仓,而守住官仓的核心在治安军。苦于治安军人数有限,张义潮只得给在沙州城东北方向的两座官仓增派了一百名士兵,为了保险起见,张义潮任命刑曹参军索勋为这支治安军的临时指挥,负责这两座官仓的防务。
另外,张义潮还派出了几路密探专门刺探嘉峪关方向的匪情,然而数日过去了,这几路密探并没有打探到有用的信息。原来,大漠判官王彪担任了十几路土匪盟主以来,并没有大肆宣扬,而是将一千多人分成了三路,王彪指挥自己的五百人马,沙中虎、沙中豹各指挥三百人,这三路土匪乔装打扮成难民,一路上混进其他的难民队伍中悄无声息的向沙州方向进发。
由于失去了对土匪信息的把控,在这场官仓保卫战之中,张义潮注定已经失去了先机。三路土匪来到了距离沙州只有十里的一处农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彪决定将队伍安置在农庄外的田地当中是,说是田地,其实早就已经因为干涸而一点绿意都没没有。王彪安置好了队伍之后,命人叫来了沙中虎、沙中豹二人,二人一听说王彪有请,那还不兴高采烈的来到了王彪的近前,朗声问道,
“盟主,有何吩咐?”
“前面不远就是沙洲城了,我想趁此机会进城里看看,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吧!”
一听说要进沙州城,慌得兄弟二人后背发凉,赶紧上前一步凑到王彪的耳旁,压低声音说道,
“盟主,请恕兄弟直言,沙州城防卫森严,而且此番夺取官仓根本无需进城,我看还是别冒险了吧!”
“哈哈哈...,二位当家为何如此胆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王彪照样敢走上一遭,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沙州城。如果你们两个没这个胆量,老子绝不勉强你们!”
说罢,王彪推开二人就要离开,脸上挂满了嘲讽。身为黑道人员,最害怕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被人看不起,沙中虎、沙中豹兄弟二人被王彪这么一激,脸上顿时红成一片,转过身来沉声说道,
“盟主且慢,我等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别说是沙州城,就算是龙潭虎穴,我兄弟二人也将陪盟主走上一遭。”
听了这话,王彪止住了脚步回过神来,一把揽住沙中虎、沙中豹的肩膀,朗声大笑道,
“哈哈哈...,有你们兄弟二人协助,何愁大事不成,走,沙州城!”
就这样,王彪、沙中虎、沙中豹、老五、黑鬼五人怀揣这锋利的匕首乔装打扮向沙州城方向而去。时值下午时分,沙州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丝毫看不出正在遭受一场干旱。王彪等人大踏步来到了城中一座酒楼,五人要了三斤老酒、五斤羊肉、两斤牛肉坐在了一处靠近临街窗户的位置。
这座酒楼位于沙州城中,自然是生意兴隆,中间的大厅宾客满座,吵杂声不断,根本不像是高档的酒楼。沙中虎本想离开这里换一处人少的地方,却被王彪制止了。不多会儿时间,王彪等人就融进了这处嘈杂的酒楼。只听得大厅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六个子弟模样的人在高声的议论着,好不引人注意,王彪等人凝神细听,
“这次我沙州的大旱,已经超出了二十万百姓遭难,若非我家出钱购买粮食囤积于官仓,恐怕二十万百姓早就饿死了。”
“哎,我说李少爷,你可不要掩盖我索家的功劳,若非我家老爷索镇仗义出手,刺史大人恐怕也要犯难!”
“哼,说的沙州好像成你索家的了?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大笑,邻桌的客人也都像听说书一般听着这桌年轻的子弟在此夸夸其谈。这桌的年轻子弟好像无视其他人一样,自顾自的炫耀,只见其中一人继续说道,
“要我说啊,还是我家刺史大人重情义,若非他力排众议顶住了吐蕃人的压力,到现在官仓恐怕也没有建起来。如今,八座官仓已经有两座的粮食约莫五六十万斤分发给了沙州的百姓,这才帮助百姓度过来了。”
“这话确实不假,张义潮开仓放粮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沙州,人们对刺史大人的义举赞不绝口啊!”
“是啊是啊,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张义潮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张家二少爷一跃成为沙州的刺史,真是不简单啊!”
“哎对了张青,你家刺史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再次开仓放粮,我们到时候也去凑个热闹!”
一听到这话,这个名叫张青的张家子弟突然警惕起来,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附耳过来。一看到这里,王彪立即起身向酒楼客厅而去,而注意力全部都聚集在了这桌年轻人的身上。这位名叫张青的年轻人丝毫没有防人之心,口无遮拦,虽然是压低声音,但是王彪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我昨天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我家刺史大人与管家商量,决定将城东北的两座官仓打开,不过这件事要保密,千万不可漏了风声。”
得到了如此重要的信息,王彪迅速反身回到了位置上,这一举动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之中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就在沙中虎等人疑惑之际,王彪扑通一声坐了下来,其他四人赶紧凑上前来,低声问道,
“盟主,他们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吃完赶紧回去!”
就这样,五人快速的吃完这顿酒菜,大踏步离开了酒楼。来到街道上,王彪刻意留意了街上行人所议论的话题,更多的则是赞赏张义潮开仓赈灾之举。此时的王彪,莫名的怒火油然而生,或许,这个恶贯满盈的土匪看不惯自己的仇人张义潮在沙州城居然积累了如此高的名望。无论如何,王彪都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张义潮身上,一个恶毒的计划将会在明天的赈灾之时全面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