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若梦一个人去了医院,虽说验孕棒的准确率很高,但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周围全是成对的情侣或者夫妻,若梦一个人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等着医生叫她名字。她曾经梦见过自己来医院检查是否怀孕时的场景,梦里边,除了她自己,还有浮生,当浮生得知自己怀孕了的时候,高兴地把自己抱起来,一遍遍地喊着“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那高兴劲,任谁看了都会被感染。
可惜,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如今她孤身一人来医院检查,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没办法把它分享给自己最想分享的那个人。
“林若梦。”医生叫到了她的名字。
若梦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可真刺眼啊,”她心里这样想着。
六年后,若梦再一次来到伦敦,自浮生离开后,她每年都会来一次伦敦,原因在于浮生离开的一年后,叶一尘终于接到了叶沉文打来的电话,他从叶沉文口中得知他们去了伦敦,但具体在哪个地方,叶沉文还是没有告诉自己的小儿子,当然这一切都是浮生示意的。
后来不知怎么的,消息传到了若梦的耳中,她便天天来缠着叶一尘,想从他口中知道浮生现在到底在哪,最后叶一尘被缠的实在没有办法,便告诉了她。
伦敦那么大,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认识的人,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而且还是故意躲着她的,但若梦从来没有放弃过。
这六年来,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浮生离开两年后,顾素看若梦还是没有要找男朋友的意思,于是她便开始张罗着给若梦相亲,第一年对于所有相亲若梦都是一律拒绝,第二年她零零散散地去了几次,因为她意识到第一年的做法似乎太伤母亲的心了。
可是,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男人,最后的结果,都是失败而归。顾素也明白,这是若梦故意的,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
去机场的路上,顾素问她:“女儿,今年还是一定要去吗?”
若梦坚定地点头:“一定要去。”
“女儿啊,你之前等了他七年,现在又是六年,你今年已经二十九啦,你还有多少个七年六年?”
“妈妈,对不起。”
“我老了,就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齐千寒那小子追了你六年,从他读大学到现在成为有名的医生,我觉得他不错的……”
“妈,我到了。”
顾素看出若梦的不乐意:“知道你不爱听这话,以后不说了。路上注意安全。”
若梦走在伦敦的街道上,这条她走了无数遍的街道,她总直觉,浮生也一定走过这条路,她和他的某个脚印一定会重合在一起。
看着前面的人,若梦久久地怔在原地,还是对方先喊出了她的名字:“若梦。”
若梦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叶伯父?”但她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
“前面有家咖啡馆,想去喝一杯咖啡吗?”
若梦迟钝地点头。
“妈妈,一会儿我能吃咖啡馆里的蛋糕吗?”小男孩拉住若梦的衣角,扑闪着大眼睛仰头望着若梦。
若梦蹲下去,眼神温柔:“你昨天蛋糕吃多了,今天不能再吃了哦。”
小男孩失落地低下头:“哦~”
叶沉文这才注意到若梦身旁的小男孩:“你的儿子?”
若梦点头。
“长得很可爱。”叶沉文笑着说,虽然他有些惊讶于若梦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但转念一想,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守着浮生不嫁吧,何况……
小男孩一听叶沉文夸他可爱,便马上转移了阵地,仰头看着叶沉文,声音软软糯糯:“爷爷,我是不是很可爱啊?”
叶沉文笑着回答:“是。”
“那爷爷能买蛋糕给我吃吗?”
“能是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念生,叶子的叶,想念的念,浮生的生,妈妈还告诉我说,浮生是我爸爸的名字呢,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若梦没来得及阻止,念生就把自己的名字报了出去,但听到念生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去后,若梦反而松了口气,反正叶家迟早都得知道。
叶沉文却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叫叶念生?你姓叶?你父亲的名字叫浮生?”
念生看了看叶沉文,然后扯了扯若梦的衣角:“妈妈,这位爷爷怎么了?”
若梦蹲下去摸了摸念生的头:“没事,一会儿妈妈再告诉你怎么回事好吗?”
“妈妈一定要说话算话哦。”
“好,一定。”若梦复又站起来,“叶伯父,我们去咖啡馆坐下来慢慢说吧。”
叶沉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好。”
叶沉文震惊的是六年来他竟然完全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孙子存在,卫公律是怎么办事的?其实也不怪卫公律,本来卫公律就没有监视若梦的这项任务,他只是会在若梦需要帮助的时候出手,这六年来,若梦和卫公律就没见过面,所以自然不知道叶念生的存在。而叶一尘,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联系上自己的家人,所以也没法把这则消息透露给他们。
“念生他有五岁了吧?”
若梦点点头,微笑:“他离开后,上天又赐了念生来陪伴我。他……的病好了吗?”
叶沉文低下头,若梦这才发现以前驰骋商界的风云人物,这几年似乎老了很多,她听见对面传来悲伤而哀切的声音:“他死了。”
他死了?若梦似乎有一瞬间没能明白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后,却又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很久很久,才找回声音,艰难地开口:“多久的事?”
“半年前。”
半年前啊,原来半年前他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甚至都还没看过他们俩的儿子呢,他们之间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每解决呢,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地说走就走呢?
叶沉文抬起头,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陷在浅浅的皱纹里:“他临走前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若梦跟着叶沉文来到浮生生前在伦敦居住的房间,依旧简洁的黑白灰三色调,只不过桌上多了一束盛开的极为鲜艳的向日葵和一束桔梗花。
“叶伯父,这些花?”
“因为想保留他房间原本的样子,所以即使他走了,我也差佣人每三天就换一次花。”
若梦看着那些花,潸然泪下。
佣人拿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过来,若梦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把锁,一把钥匙,和一封信。若梦很快就认出了那把锁,那是在巴黎锁爱桥上他们俩共同锁住的那把锁。
若梦打开信,读完时,已是泣不成声。
若梦,很抱歉不能陪你度过余下的半生,我猜我的运气都用在与你相遇和重逢上,所以,没有运气再一起厮守了。但是答应我,无论如何,以后的日子也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吗?
你知道我生病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来瞒住你,不过啊,你还是知道了,悄悄告诉你,这些我都是从卫公律口中得知的,我和他是多年的地下好友兼合作伙伴,不过你先别生气啊,我没叫他监视你。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我感觉得到自己的时间不长了。其实,我都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交到你手上,我也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吗,或者你已经结婚了,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孩,过着平凡但幸福的生活。
其实,我打心底希望你能过这样的生活,但你若是看见了这封信,那就说明,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若梦啊,当初在锁爱桥的时候,我许的愿是:希望你能找到另外一个和你一起锁爱的人。所以那把钥匙我并没有丢进河里,锁也带了回来。既然你现在收到了这些东西,那么,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好吗?这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愿望了。
若梦,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会带着健健康康的身体来见你。永别了。
叶沉文看着泣不成声的若梦缓缓说道:“浮生来伦敦后其实每天都在想你,但那时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曾想过把你接过来看他,但他不希望你看见他那么虚弱的样子。这封信,他告诉我遇见你时,如果已经成家立业或者有男朋友了,便不必交给你,可念生,是他的儿子。其实这五年多来,他活的生不如死,但凭着仅存的一丝信念,熬到了半年前,但终究,敌不过病魔,走了……”
夜晚,泰晤士河边,若梦和念生都趴在栏杆上,夏日的风徐徐吹来。
“妈妈,爸爸还会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
“爸爸不会回来了,那我们还等他吗?”
“等。”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才是他的家。”浮生,对不起了,你今生的最后一个愿望,我没有办法完成,当初决定生下念生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母子俩向桥的另一端走去,小男孩蹦蹦跳跳,母亲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