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衫说出这句话之后，仿佛心情都轻松了几分，缓缓讲述起来：“那时候吴老六手里有个女孩，比我大两三岁，叫做红儿。”

“红儿长得很漂亮，人也好，说话声音也好听，我们这些孩子都很喜欢她。”说到红儿，景衫的语气轻快起来，好像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就在他面前一样。

“不过红儿快要十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卖掉了，像红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一定会被卖去青楼里的。”景衫停顿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当时都不知道‘青楼’是个什么地方，可是红儿知道。所以有一天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那是她自己用偷来的刀子划的。”

“那道伤口从她的右眼一直划到了嘴角，把她的右脸分成了滑稽的两块。”

“我现在还记得，她对我说‘与其被卖到那种地方，我宁可毁容。’”景衫学着红儿的语气，可怎么也学不像。

“吴老六看到红儿的脸花了，特别生气。据说他本来已经给红儿谈定了一个好价钱，只等红儿再长大点，就可以卖掉了。所以那天晚上，他喝多了酒，借着酒劲打断了红儿的双腿，还挖去了她的眼睛。他说‘既然你愿意变丑，我就让你变得更丑一点！’”学起吴老六的话，景衫到有几分相似。

“所以你明白了吧？”景衫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子自暴自弃：“我想杀他，不是因为我会被怎么样，只是因为他毁了我的红儿！”

景衫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出来，那无力的声音就好像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说完话，景衫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有一种埋藏多年的秘密终于能够有机会说出来的畅快感。

“那，红儿后来怎么样了？”上官冰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被我杀了！”没有丝毫的停顿，景衫给出了一个让上官冰无论如何都猜想不到的答案。

“我们杀了吴老六之后，别的孩子都弄掉了自己身上的绳子跑了，除了红儿。她双腿断了，眼睛也瞎了，就算没有绳子也跑不了。”景衫好像在为自己推脱什么。

“她好像知道我们杀了吴老六，所以开始叫喊，她躺在那里，嘴里喊着：‘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谁能带我一起走？’”这次红儿的话被景衫学的惟妙惟肖。

“我回过头去，看着她，忽然感觉为什么她这么丑陋啊？她没了眼睛，腿也断了，脸上还有长长的一道疤，那和我的红儿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景衫愤怒的咬着牙，好像有人欠了他什么。

“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在叫：‘你是谁，你能救救我么？’”景衫嘴里的红儿好像变成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我一句话都没说，而是用砸死了吴老六的石头一下下的往红儿头上砸去，一直到我再也看不清她的脸！”

“呃......”听了景衫的话，一股反胃感直冲上官冰心头。

“这不能怪我！反正我也救不了她，不如让她早点解脱......”景衫的声音越发低微，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

隼却拍着手掌，好像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话语：“妙极了妙极了，影十七，你没准真是我的候选人中最有希望的一个。”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重归毒喙？”隼双手张开，好像要拥抱一个眼前并不存在的人影。

“你先告诉我，你想让我杀谁？”景衫在刚才的心理斗争中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差点忘了，在这之前，咱们还有一个环节。”隼没有回答景衫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上官冰，你是不是喜欢影十七？”

上官冰不知道隼是何意，一时间不敢回答。

“我知道，你之前肯定是喜欢影十七的。可是现在你听他说了这些，还会再喜欢他么？”隼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不住的追问。

见上官冰久久没有答话，隼好像找到了什么结论一样，笃定的说道：“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从小就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说完，他又转过头看着景衫道，用一种“你看我帮你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了吧”的语气扬声说道：“现在明白了吧，影十七，我们才是一类人！”

“不！不是的！”看着景衫满脸的疲惫，上官冰鼓起勇气喊道：“不管他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他和你们才不是一类人！”

听到这句话，景衫暗淡的眼睛里重新闪起了光芒，如果没被点住穴道，他现在多么想转过头去看看上官冰那满是眼泪的脸。

可隼对上官冰的话不以为然，仍看着景衫道：“那你呢？你喜欢她么？”

景衫干枯的嘴唇微微嗡动，虽然声音低微，但说出的依稀是“喜欢”二字。

“那就太好了！”隼的脸上忽然显露出疯狂的神色：“影十七，现在我给你重归毒喙的第一个任务：杀了上官冰！”

说完话，隼一挥手解开了景衫浑身的穴道。

可景衫却还像被点住了穴位一样一动不动。

“怎么啦？你难道没有杀死过自己的爱人么？”隼的话语如跗骨之蛆，紧贴在景衫的耳边。

“你现在只要杀了她，你不但会重得自由，我还会让你参与一个天大的计划！”见景衫一动不动，隼依依不饶的蛊惑着他。

说完，隼又从腰后解下一把宝剑来扔给景衫，正是景衫之前丢在官道上的“希声剑”。

景衫拿起宝剑，思虑半晌，终还归是下不去手。

他不想杀上官冰，但更加不敢反抗隼的淫威。

天人交战之际，忽然一个声音在景衫的脑海中响起：“我们行走江湖要的就是‘问心无愧’。我今年一百一十七岁，自问做到了无愧于心，希望你老了回忆往昔时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问心无愧！”景衫喃喃出这四个字来，被一旁的隼停在耳里。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这四个字可是冲霄道长教给你的？”隼大笑着走到山洞门口，朝外面喊道：“师父，快来看看你教出的好徒弟吧！”

话音落下之后，一个苍老的身影也缓缓踱步进来。景衫吃惊的望去，发现那人正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武当太上长老，冲霄！

冲霄缓缓走来，用一种教训学生的语气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这人毕竟算是我的徒弟，也就是你的师弟，对他总归是要客气点的。”

“师、师父？”景衫看着冲霄和隼熟稔的样子，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好徒儿，那女子虽然无辜，可为了你师兄的大计已是非死不可，你还不快快动手？”冲霄一改往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张口就要景衫赶紧杀了上官冰。

上官冰见这样一个在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前辈竟然也和毒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心下已经凉了几分。

“你们究竟为何一定要我死？好歹把那个计划让我听听，叫我也做个明白鬼吧？”上官冰话语中透露着一种凄凉，这是一个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出死亡的魔爪时，才会透露出的凄凉。

隼对一个将死之人有着足够的宽容与耐心，于是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个事情，说起来还怪麻烦的，我想想......咱们还是从我本来的身份说起吧。”

“在成为隼之前，我的名字是，朱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