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彭越不要自己,彭彪当时就不乐意了,抡起胳膊大声说道:“你不是看你叔年纪太大干不动了吧?就你叔叔这身子板,吴老三这样的我能打三个!” 正扛着长毛冲着彭越谄笑的吴老三笑容顿时收敛,转头呲牙咧嘴地看着彭彪就要干仗。 彭彪媳妇儿赶紧挡在了彭彪身前,挥挥手让三毛把吴老三给拉开,又朝着彭越说道:“娃儿,你看你婶婶这么大了还拉着你叔过来,咱都是诚心的,你就把我们都收下吧!” 彭越摇了摇头:“婶,你想错了。我不是看不上我叔,我是觉得我叔叔应该有大用,不能跟着我去干粗活。” “啊?我还有大用?”听到彭越这么说,彭彪自己倒是有些不自信了。 “你当然有大用。这些年我在这一圈活动,要是没有你在县衙给我策应着,我早就被人给抓去了。现在你也跟我说了,秦国律法比原来的齐国律法严格得多。要是没有你这么一个在官场的人策应,我们办事情恐怕都不方便!”彭越看上去是个大老粗,可是心里比谁都明白。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是最简单的,他不曾念过私学,也不曾背诵诸子典籍,所以他没有太多的道德束缚。他只是看到自己的凶悍可以为自己争取到安逸与利益,于是乎他便凶悍。但是这凶悍并不代表着粗鄙。乱世之中依旧敢于凶悍的人,必然都有他敏感的心。 可是彭彪听到彭越吩咐的任务,心里就有些发虚了:“二娃啊,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一个笔吏。平日里就负责给县衙里的人抄抄竹简,其他的事情我也管不着啊!上次那是我偷偷看了一下上面发下来的竹简,正好看到上头吩咐找人来对付你,这才告诉你一声。平日里我都没资格看那竹简的。” 看到彭彪一脸的尴尬,彭越他婶婶立马就不乐意了,揪住彭彪的耳朵说道:“平日里让你少说话少说话,你这一喝酒嘴上就没有把门的了!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欠揍!以前吹牛吹得那么大,现在真要用你了,你上不了场面了吧!” 彭越见到这么一幕哈哈一笑,当下走出门说道:“哎呀呀,乡亲们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巨野湖就在咱们家门口,你们这么携家带口还卷着包裹的,跟着我是想让我带着你们去咸阳宫住去?以后大家照样还在村子里住着,该打鱼打鱼,该晒网晒网,要是有了活儿,我告诉你们一声,你们抄家伙跟我上就是了。只要有我彭越一口饭吃,就绝对饿不着你们!” 大家听到彭越再一次应承,脸上都灿烂地笑了。个别扛着鱼叉的当下便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直接上船去打鱼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彭哥你说一身,我们立马抄家伙跟着你去干!” “好嘞,要的就是你这话。这才是我彭越的兄弟!你们赶紧走吧,我这一泡尿给你们憋这么大一会儿,鸟都要给撑掉了!”彭越一挥手说道。 等着大家都离开了,彭越才对彭彪夫妇说道:“婶婶,你也先回去吧。叔,你进屋子里先坐着,我把这尿尿完进屋跟你合计合计。” 彭彪还是一脸推诿不乐意的模样,生怕彭越给他分派一些不好做的活计。他老婆则伸出手来在他脸上点了一下,才翻着白眼走出院子离开。 彭越一边笑着,一边解开裤裆继续撒尿。 此时他睡衣全消,整个人兴奋的不行。他没有想到隔了一晚上,全村人便都转了性子一般要跟着自己去当土匪!要是一村子人都听他指挥,那这齐国还有那个土匪头子能比自己更威风呢? 一想到这一点,他那尿都抖了起来。 等着回到屋子以后,坐立不安的彭彪立马就站了起来:“二娃,你可别让你叔在县衙做内应啊!你是不知道,秦国那律法刚刚给送过来,那一卷卷的看得我胆战心惊。我眼不见心不烦还敢跟着你商船抢劫,这天天白天坐着看秦法,回到家脱了官帽就跟你去打劫,这也太刺激了。你叔年纪也大了,怕是这心脏受不了啊!” 看到彭彪还没有怎么着就已经惨白的脸色。彭越诧异道:“叔,你这害怕成这个模样干什么?难不成在县衙干活就比让你去杀人还难?” “也不是这么说,我就想着能给你掌掌舵,划划船就不错了。你也知道,你叔以前在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好水性,在船上的功夫比那些小伙子强得多!” “叔,你这就不对了,咱坐下,我跟你细细说。”彭越把彭彪给拉到了长凳上,又继续说道:“我让你去县衙干活,那就没想着在让你跟我们一起抢劫!你也别说白天看着秦法晚上违反秦法这事儿让你揪心。犯法的事情,全都让我来做!你不用犯法。” “二娃呀,你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在县衙真就是个笔吏,没什么权力,帮不了你什么呀!” “叔!是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彭越有些着急恼火地说道:“你是笔吏没错,但是笔吏就没权力了?抄写公文难道不是你的权力?你怎么就帮不了我们了!” “我能帮你些什么?”彭彪看到彭越一脸的恼怒,也不敢再推辞。可是他心里还是一片茫然,于是只能夹紧腿坐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彭越如此问道。 “哎,你这人真是老糊涂了!我这么跟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干了一票大的,惊动了县令。县令非要写公文上报请求派兵来绞杀我们,这个时候这请兵的公文是不是你来写?” “县令不能请兵,县尉才能!”彭彪一脸认真地纠正道。 “你这人,重点在这里吗?” “他就是县尉才能请兵嘛!”彭彪有些委屈的说道。看到彭彪这一脸小娃娃般委屈的脸,彭越真觉得“人活两头小”这话说得不错。 “好,就是县尉。这县尉请兵的公文,是不是你来写?” “这倒是没错!” “这不就对了。他要是请兵五百,你能不能写成五个?”彭越眼睛一亮一亮地盯着彭彪说道。 “这不行啊,被发现了要被砍头的!” “不是,你抢劫被发现了就不被砍头了?秦法那么严苛,我们都被抓起来了,你能幸免?” 彭彪泫然欲泣,低下头委屈地道:“不能!” “这不就得了。你少报一些人,等着那三五个人来了,我们反过来给他们结果了。你是不是就相当于救了我们全村人一命?即便是你最后被发现了,你大可以提前逃跑。你这一下救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值过?”彭越问道。 彭彪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值!” 被彭越这么一说,彭彪第二天便依旧屁颠颠往县衙而去了。那天秦国律法文书刚刚从咸阳送到巨野县,县令正召集各衙役笔吏学习秦法 “有贼杀伤人冲术,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野,当赀二甲。” “贼入甲室,贼伤甲,甲号寇,其四邻、典、老皆出不存,不闻号寇,问当论不当?审不存,不当论;典、老虽不存,当论。” “人臣甲谋遣人妾乙盗主牛,卖,把钱偕邦亡,出徼,得,论各何也?当城旦黥之,各畀主。” …… 手里握着竹简,彭彪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念着,念了三条之后终于念不下去了,皱着眉头苦着脸问道:“大人,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意思啊?” “你也看不懂?”听到跟着自己干了十多年的笔吏都读不懂,这县令也有些吃惊。 “这话说的跟我们这边完全不一样啊!他们秦国的文书格式是不是跟咱们齐国的不一样!”彭越搔着头发问道。 “嘘!你可别乱说。就你刚刚这一句话就已经犯了罪了。咱这都是秦国,哪里还有什么齐国?”县令义正言辞地说道。 彭越赶紧点了点头:“说得对,说得对。” “不过你说的也对。本来这文书话跟我们平日里说话就不一样。即便是邺城那边送来的文书,我们就不怎么懂。咸阳那边送来的文书,那就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了。你也知道,老秦人原本就是西边的蛮子过来的,他们也不怎么懂咱们中原的文化。这文本话就跟咱们这些中原地区的有很大差别。”县令给大家伙儿解释道。 解释完秦国文书难懂的原因,县令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算了,你们也别攥着那简子看天书了,我给你们好好讲一讲。” 彭越一愣:“大人,你能看懂?” 不光彭越一个人震惊,在座的人都有些惊讶。县令虽然是官学出身,可是平日里的文书还需要他们来代笔。他们这些笔吏都看不懂,县令就能看懂了? 县令看到大家诧异的目光,哈哈一笑:“在去领文书的时候,新任的郡守已经给我讲过一遍了。”说着县令一脸苦大仇深的看向这秦法,说道:“我在讲之前,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这秦法不是一般的严格。” 彭越点了点头:“我们有准备了,再严也就那样了。我们能受得住!” 县令闻言冷哼了一声:“你们能受得住最好,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们,我给你们讲完,我就要辞职不干了。在秦朝当官,太吓人了!你要是个大官还好,这地方小官,是要出人命的!” 听到县令这么说,大家互相对视,眼中满是惶恐惊讶:这律法到底有多严格,竟然吓得县令都要辞官了。 朝堂上黑色的案几上堆陈着一卷卷竹简,只是竹简侧面印着黑色的文墨,根本看不出黄白色的竹色,大家看到的都是黑色的墨迹。 黑色文墨和漆色压在一起,连着县令一身崭新的黑色的官府黑色官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 只听县令讲道: “有贼杀伤人冲术,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野,当赀二甲。这第一条,为的是让大家都见义勇为。” “若是在路上看见有人拦路抢劫,或者是欺良霸善的,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凡是一百步之内的人袖手旁观,都要治罪!” 听到这第一点,彭越立马就有些心虚,赶忙问道:“要怎么治罪?” “罚两套盔甲!”县令斩钉截铁的说道,似乎罚着别人的盔甲,他自己都有些心疼。 “啥玩意儿?罚盔甲?”彭越有些诧异。 有衙役也笑道:“这秦国人真是想打仗想疯了吧?不罚银子罚盔甲?” 县令冷笑道:“罚银子有什么意思?罚你二百刀能干得了什么?两套盔甲值多少钱,你知道吗?” 彭越也回过神来,诧异道:“是啊,这盔甲那么贵重,寻常人家里不可能有。制作一套盔甲,那牛皮牛革暂且不说,光说那几十片的青铜,老百姓上哪去找啊!” “我管他呢,不交盔甲就住大牢!所以就是让他老婆回家去生,也得给我生出来。”县令翻白眼说道。 当时就有衙役连连点头:“这以后可没人敢见死不救了。” 彭越心里则感叹道:“这二娃的生意可要难做了!” “贼入甲室,贼伤甲,甲号寇,其四邻、典、老皆出不存,不闻号寇,问当论不当?审不存,不当论;典、老虽不存,当论。”县令继续念道。 “这第二条的意思嘛,主要是说我们这些当官的。以后就没有村子这个说法了。每一里,设立一个里长,每十里设立一个亭长,每一百里设立一个乡长。这亭长乡长都是县令,也就是我委任。不过我是打算不干了,这人员任用就留着下一任县令来干吧。” “这究竟是要求当官的做一些什么?” “做一些什么?你可真是天真。应该问一问你们有那些事儿你可以不做!这一条律法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家里被偷了,邻居如果没有帮忙,那也得罚两具盔甲。如果邻居不在家,那就算了。如果邻居是里长亭长,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即便是不在家,你也照样得交两具盔甲。”县令摇着头说道。 “啥?这也太坑人了吧!” “对啊,又不在家,为什么还要受罚?” 县令一捋胡子,也是气愤道:“你们问我,我去问谁啊?” 看到县令自己也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现在大家开始理解为什么县令说是讲完秦国律法就要走人了。 一个衙役有些担忧地问道:“县令大人,您说我就是一个衙役,要是我邻居被偷了,我不会被罚吧?” “放屁,彭越他一个典吏都得被罚,你一个专门抓小偷的还能跑得了?” 彭越满脸无辜:“什么?我都算在当官的里面?” 县令温和地笑了笑:“你说的没错,里长再小,他也是一里之长,笔吏再无用,也是一县之典,当然都算是当官的。” 听到县令这么说,那衙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把身上的官袍一脱,说了一句:“算了,既然如此,这法律我也不学了。我还是回家种地去吧。实在不行跟人别人做做生意。干什么不比当个衙役强呀!” 这衙役一说话,县尉立马也站了起来:“就是,我也是受够了,当个县尉,却不能掌管一兵一卒。还没有发军饷呢,就让我去招募南征的士兵。没有饷银,人家谁跟着我去打仗啊!现在是有任务完不成还要杀头的。我也不听了,回家种地去!” 县尉“扑哧”一笑,道:“要是大家都走,那我还省得多说了。既然如此,大家组团一起走吧,反正这县令我也不干了。” “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当下堂屋之中坐着的十多个官差都站起来,就要组团卷铺盖走人。 看到彭彪还傻乎乎坐在原地,县令有些诧异:“怎么,这律法这般严苛,你难道还想继续当笔吏?” 彭越一脸苦笑。 鬼才愿意当笔吏呢!可是昨晚上他那个侄子好说歹说一通,第二天又专门拎着菜刀把自己给赶到县衙,自己要是不当的话,回去保不准会被揍成什么样子呢! “当,必须得当啊!” 县令肃然起敬:“老哥!你给我当了这么多年笔吏,我这是第一次佩服你!早就听说巨野村,不,现在应该是巨野里的村名彪悍凶猛,我这一次才知道是所言不虚啊!” …… 彭彪回到巨野村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 法律讲堂开到最后,就只有一个县令为讲师,一个彭彪为听众。县令也是蔫儿坏蔫儿坏的,本来彭彪就吓得够呛,他却非要把彭彪给吓死不可。这一个个律法,他非要讲得恐怖至极,彭彪连连发颤才要停下来。 等着一堂课停下来,彭彪整个人已经有些魂飞魄散的感觉了。 回到巨野村,他本想着直接回家,可是一想到秦法的种种严苛,终究还是让朝廷的威胁站了彭越对他的恐吓。他住着从寸头捡起来的一根棍子,慢慢朝着彭越的家里面而去。 到了门口的时候,彭越还没有从巨野湖回来。彭彪也不会信,就一个劲儿等在彭越的篱笆外面。 足足等到日落西山,巨野湖上的退潮声开始泛滥,他才看到彭越咧着嘴从村口走回来,他身后一帮跟着他入伙的兄弟们也一个个眉开眼笑。 “今儿‘收成’不错?”彭彪问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彭越看到自己叔叔,吓了一跳:“哦?叔,没完工回来了?”说着他摆摆手对小弟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等着人一拥而散,彭越这才打开篱笆门,道:“叔,你直接进去坐就是了,等在门外干什么?怎么,还担心我回来逮住你当小偷打呀!” 彭彪连连摇头,然后扔了手上的拐杖,一下就拉住了彭越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道:“二娃呀!不是叔叔对不住你,实在是你叔叔我胆子小,受不住了呀!” 看到彭彪浑身颤抖,就差尿裤子了,彭越也笑了一跳,扶起彭彪说道:“叔,怎么回事儿?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个新来的县令骂你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出气!” 老头儿见状赶忙一把抱住了彭越的腿:“二娃啊!你可别乱来,就饶了你叔父吧。你叔叔愿意跟着你去抢劫,也不愿意去当官呀!” 彭越一看彭彪这状态,有听了彭彪的话,顿时猜到了彭彪的心思。挠了挠头说道:“你这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天天让你坐在高堂之上,你还不乐意了?” 彭彪委屈地点了点头:“嗯,确实不愿意。” “哦,是不是今儿学习秦法,你被那秦法给吓唬住了?”彭越再次一把拉起他这个胆小得非要去抢劫的叔父,问道。 他叔父赶紧点了点头:“没错。那秦法就不是给人定的。你是不知道,不光我一个人害怕,县令和国尉都已经吓得请辞了!” “那你也请辞了?” 彭彪摇了摇头:“刚想请辞那县令就跑了,我打算明天请。” “哎,你可别!昨天早上我跟你说的话你都放屁了?走走走!先进去给我说说那个秦法,我倒要看看什么法律能把我彭越的叔父给吓成这个样子。” 等着进了屋子里,彭越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秦法来,那一条秦法最为严酷,那一条秦法最为无情,他都说得头头是道。 讲完之后彭越却似乎没有理会到秦法严苛的精髓,只是满不在乎地坐在凳子上,继续保持听讲的姿势,似乎听着过瘾,这还没有听够呢。 看到彭越扣着鼻涕看着自己的模样,彭彪咽了一口唾沫,试探着问道:“二娃,你是不是还没有听懂,要不叔父我再给你讲一遍?” “这就已经讲完一遍了?” 彭越有些诧异地问道。 彭彪点了点头,他现在有股子对牛弹琴的感觉,觉着自己刚才那一番话,都是白说了。 彭越一脸的疑惑:“这律法哪里严格了?” “这还不严格?偷东西都要车裂呀!” “我又不偷东西,我怕啥!再说了,我只是杀人放火抢劫,这些罪也都是车裂!别人偷个东西车裂,我杀个人也是车裂。我到感觉我占了便宜呢!再说了,抢劫杀人在哪里不是死罪?车裂而死跟被看脑袋,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死刑吗?”彭越满不在乎地说道。 彭彪听了这么一想,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但是他还是不服气,紧接着说道:“那还有那个连坐呢!” “咱一村子都是土匪,要杀当然一起杀,连坐不连坐的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他把咱们九江郡的所有人都给杀了?”彭越看傻子一般看着彭彪。 “那还有那个见义勇为呢!”彭彪又问道。 “不是,叔叔,你脑袋是驴踢了吧?咱们一村子是组团打劫,我要是看见吴老三抢劫,当然是二话不说就上去帮忙枪东西,抢完就杀人。你这问的意思是,吴老三抢劫的时候,我还得上去揍吴老三一顿不成?” “那你这意思是秦法再严,咱这已经一次性犯罪到底了,也没啥好顾虑的。”彭彪愣愣问道。 “哎呦我叔叔呀,你可算是整明白了,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嘛?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怕啥呀!”彭越笑道。 彭彪有些茫然:“貌似也是这么个道理哈……” 等着从彭越这边走出去,彭彪到了家。他这刚一进家门,便听到他老婆大声呵斥道:“你这老家伙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听人说你又去侄儿那边告老了?” 彭彪呵呵一笑:“这哪能啊!” “不是我说你,我看咱们侄儿够照顾你了。你一个人到县衙坐着,大家伙儿抢劫得了实惠,还算你一份大头。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儿,你倒好,还不乐意!” 听到老婆嫌弃自己,彭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当下心里就想说他老婆两句头发长见识短,不知轻重。可是话刚要出口,却又想起了彭越说过的一些话,于是又觉得自己畏畏缩缩确实是不对的。只能怏怏不快地咽下这一口气,自己回房间睡觉了。 等着第二天彭彪来到了县衙,发现县衙之中果然冷清了不少。彭彪看到黑压压的县衙静悄悄的,当下心里便有些发憷,对秦律的畏惧心理又出现了,他颤颤巍巍走了进去,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县令要是走了,郡守会派谁来接任。 可是等走进县衙大堂,他立马看到县令还坐在大堂之后。 “哎!我看大家都回家去了,您怎么还没走?”彭彪好奇地问道。他心里此时也有些欣喜,估摸着县令要是不走,县衙里有两个人他也不孤单。 县令听到有人说话,立马愁眉苦脸地抬起头,一肚子委屈地说道:“真他娘的晦气!现在咱们九江郡到处都在闹辞职,县令调不过来!郡守他不允许我辞职!” 听到这话彭彪吓了一跳:“啥?人手掉不过来?” “他说我非得找一个人接任县令才能够辞职。你说这不是为难我吗?”县令说话之时一脸的委屈。县尉都已经擦屁股走了,现在剩下这么一个大摊子。上头不仅要他找人接任县令,而且在他接任县令之后,还得想办法找人把原先辞职的人的职位都顶上才行。 彭彪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事儿确实就不好办了!凡是认识字儿的都知道秦律的厉害,肯定不愿意当官。可是干脆不认识字的又不够格当县令。这可真是为难大人了。” 彭彪虽然名字里有一个“彪”字,但是身上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气,听到县令诉苦,看到县令这一脸的苦涩,自己也开始为县令担心。 但是县令听着彭彪这么说,看着彭彪慢慢坐到了案几之后打开竹简,眼睛却越发明亮了。 “不不不!这件事情简单得很,我现在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哦?不知道大人去哪里找这样一个傻……呃,人才呢?”彭彪本想说一个傻子,可是一想到这傻子以后可能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巨野县的县令,当下赶紧把这话收回来,反倒是改成了人才。 县令呵呵一笑,道:“我觉得巨野村就有这样一个人才。” “哦?巨野村?大人,您可别逗了,我就是巨野村的人,那几十户人我全都认识。巨野村哪有能当县令的人?”彭边笑着说道。 那县令脸色突然变得肃然,他挺胸抬头,把手头的人丁目录给收到了一边,十分严肃地说道:“巨野县是九江郡最南边的一个县城。他南临瓯越,被靠寿春县,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这样一个关键的地方,我是绝对不能够胜任巨野县县令的。” 听到县令突然换了一副腔调,彭彪有些虎头虎脑,当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看到彭彪一脸应付地样子,县令唱戏一般长叹一声,然后站起来,慢慢走到了彭彪身边:“彭大人,巨野县这样一个县城,必须要一个德高望重,而且见识过人的老成持重之人来担任县令,才能够使得巨野县百姓能够过上安定富裕的生活。” “县令大人严重了,小人可万万不敢称为大人。不过您说得对!巨野县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才行。”彭彪赶忙站起来躬身一礼说道。 县令大人当下大喜:“多谢老大人成全!以后这巨野县就交给您了!” 彭彪被弄得一头雾水:“我怎么听不懂大人您的话呢?您这是在跟我说话呢吗?” 说着彭彪还扭头四处看了看,可是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县令大人呵呵一笑:“我的意思就是说,这县令一职非您莫属啊!” “我!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行?”彭彪嘴上咧得跟荷花似的,还以为县令大人在开玩笑呢。 “彭大人,做人可要守信用。您方才已经答应我了,难不成现在您就要反悔?”县令面容一变,脸上笑意顿消,反倒是满是愤怒地盯着彭彪说道。 彭彪看到县令这副模样,顿时发觉自己进了他的全套,当下后退一步:“大人,您这是把我当傻子玩呢吗?” 县令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县令县尉没人想当,此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于是只能转换了温和的语气,说道:“唉,彭大人,反正您胆子大,是要留在县衙当官的。这都是当官,当个县令和当个典吏有什么区别呢?您就当是帮帮我的忙!我听说你们巨野村正集伙当强盗呢!你要是当了巨野县令,不是也给他们罩着嘛!” 彭彪一凛神,道:“大人,这话你可要讲证据的,不能乱说呀!” “好了好了,咱们心知肚明就是了。一会儿我就把举荐书给上面送上去。这一次不用您代笔了,我给您当一回笔吏,我自己写。”县令拍了拍彭彪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你不是来真的吧?”彭彪这是真的慌神了,着急地说道。 县令却摇摇手:“今儿没你事儿了,你先回去吧。咱们离寿春县挺近的,我估摸着明天早上这新的任命书就能下来。我这里就提前恭喜你了啊!彭县令!” 看到县令脸上那一脸古怪的消息,彭彪只觉得自己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头昏脑涨的仿佛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当场便晕了过去。 看到几个人把昏迷的彭彪送了回来,彭越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我叔叔胆子本来就小,你们也不能整天吓唬人吧? 当下他二话不说便要去县衙给自己叔叔出出气。 彭越一路急急来到巨野县县衙之后,看着那黑气沉沉阴森森的县衙大门,心里也有些发憷。 虽然大字儿不认识一个的他对于写在竹简之上的秦律没有丝毫的敬畏,然而秦国这些年南征北战,在各亡国百姓心中都烙印下凶悍无匹的印象。彭越即便有勇气去抢劫杀人,但是面对印象中天下无敌的秦国,还是有些发憷。 看到县衙外用黑色的风车木条紧密排开的数丈长篱笆,他仿佛便看到了这些天从巨野湖旁边经过的数万秦军。 但彭越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别的不说,光是那肝胆便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即便心里对于这象征着秦国政府的县衙有所惧畏,他已然大声喝到:“里面能出气给爷出来一个!” 他昂首挺胸,大声喝到。 这一句话喊出来之后,他感觉自己心中的惧畏顿时消散一空。大不了一死罢了,杀人杀多了,他对于生命已经没有了什么概念。人活着若是能舒坦,便怎么舒坦怎么来,要是不舒坦,那就提着脑袋往舒坦的地方去! 可是阴沉沉的县衙里并没有人回话。 没有衙役提着法棍冲出来要揍他,也没有典吏出来跟他讲理,回应他的只有那仿佛是铁面容颜的两扇紧逼的大门。 彭越有些诧异,摸了摸脑袋上前走去。 刺溜溜的秋风打旋儿,吹起几片落叶。此时已经入夜,但是初秋的天空湛蓝如潭,明月朗照,天地间一片清明。 他走到县衙门口之后轻轻一推,便把县衙大门给推开了。可是直到此时,也没有人出来与彭越说话。 “他奶奶的,人都死哪去了?”彭越仿佛是走进自家后院一般,闲庭散步地走在县衙大院之中,可是饶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想起他叔叔彭彪说县衙里的典吏衙役都已经请辞,他诧异道:“难不成人都走了?” 本来想来县衙给彭彪出一口气,可是看到县衙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彭越这下有些疑惑了。 月光下的大院里太过于寂静,彭越自己一个人觉得有些冷清,也没有多呆,便又回到了巨野村。 江湖郎中的几粒药丸下去,初时还不见效果。出了三个圜钱的三毛心里着急,当下便拉着那郎中问道:“你这药到底有没有用啊?怎么这么会儿了人还不醒?” 那郎中也不着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挥手把三毛揪在他衣服上的手弹开,笑了笑说道:“别着急嘛!再给他喂点水试试。” 又喝了两碗水之后,还真有了效果,不多会儿彭彪便悠悠转醒。 彭彪醒了之后,围在他家里的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 三毛眉毛一扬:“你这郎中还有些道行啊!” 那郎中笑了笑,舔嘴一笑:“那是自然,一个人出来闯荡,要是没有点本事,那还不得饿死?今晚天色已晚,不知道哪家有空房,我想寄宿一晚。” 彭彪的嫂子看到原本已经口吐白沫的彭彪竟然没事儿人一般醒了过来,心里头也有些高兴,当下赶忙说道:“我家柴房就空着,您就住我这里好了。” 彭彪醒来之后,看了看周遭的人,却没有惊奇,只是嗫嚅着问道:“二娃呢?” 三毛也附和道:“对啊,刚才我就发现彭哥不见了。彭哥他去哪儿了?” “好像说是去县衙给彭大人出气了。”吴老三说道。 “啥?他去县衙闹事儿了?有没有提他你杀猪刀?”三毛很是紧张。彭越这人在他眼中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要是他真的找去县衙,那肯定是要闹事儿。县衙哪里光衙役就有五六个,彭越一个人或许能放倒这些个衙役。但是那些衙役毕竟是官差,要是杀了官差,郡守那边肯定要追究责任,到时候彭越可就跑不了了。 “我也不知道啊!刚刚他说走就走,大家都关心彭大人的病情,没有顾得上管他。不过彭哥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到了县衙估计也出不了亏。那个衙役见了彭哥不得躲着走啊?”吴老三自从当了土匪,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 三毛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突然传来彭越的声音:“怎么回事儿?县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看到彭越,刚刚醒过来的彭彪立马就坐了起来:“二娃啊!叔是真的不能再去县衙了!” “又怎么了?昨天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彭越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此时屋子里有不少人,大家听到彭彪这么说话也都有些诧异。因为彭彪这活计实在是土匪群子里最简单轻松的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因为现在县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就剩下我一个。而原来的县令要我担任咱们巨野县县令。”彭彪一脸委屈地说道。 大家伙儿一听这消息立马就愣了,彭彪媳妇儿也睁大了眼睛。她伸手在彭彪额头上摸了摸,道:“你不是烧糊涂了吧?” 彭彪却说道:“我要是再去县衙,那可就是县令了。这也太吓人了,我可再也不去县衙了。” 三毛有些诧异道:“彭大人,您都升官了,巨野县就您最大,您还怕谁呀?怕郡守?” 彭越也是一脸的不理解:“就是,以前您害怕还有理由。你是咱们巨野村安插在县衙的探子。要是被人发现了可能会挨揍。现在你都是县令了,就是有人发现也无所谓啊!你怕啥?” 彭彪看到大家伙儿都是一脸诧异,似乎自己害怕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他自己也有些发愣了,是啊,自己害怕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道。”彭彪想了想说道。 “老头子,你不是骗我吧?你正要当县令了?”彭彪他媳妇儿还是有些不相信。 彭彪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那你还害怕个什么?”他媳妇儿一巴掌拍在了彭彪脑门上,道:“你真是不嫌丢人的。好歹也是县令了,就不能抖抖威风吗?” 彭彪似乎也被这一巴掌给拍回神来,看着一屋子的人眨了眨眼睛道:“唉,这貌似是个好事儿啊!” 彭越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咱们巨野村终于出了一个大官!三毛,快去把我那两条大鱼给炖了!今晚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原来那县令说得果然不错,第二天的时候寿春县郡守就已经把任命书给送到了巨野村。 彭彪本人傻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当了县令有什么后果,不知道自己入住县衙之后是好是坏,但是他看到巨野村全村人都兴高采烈的模样,脸上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情绪有很多种,除了悲伤这一种期许,其他情绪都是可以传染的,而快乐这一种情绪,传染起来最快。 彭越当头领着大家伙儿进了县衙,原任县令在交接符印的时候一脸懵逼,不知道彭彪当官之后竟然有这么多人前来祝贺。不过他已经是想得十分明白了,这县令是谁当谁倒霉,所以交接符印之后,他没有停留片刻便立即离开了。 彭彪被巨野村的村民推搡着进入巨野县县衙之后,有些茫然:“你说我这当了县令之后,该干点什么呢?” 吴老三有些羡慕地说道:“你这以后就是吃公家粮食的了,没看到那任命书上写的吗?你有四亩地的供粮啊!以后你就是什么都不干,也是吃穿不愁还有富裕了。更可气的是你竟然还拿着我们打劫的供奉,这可真是太气人了。” 三毛听到吴老三这话直接一脚就瞪了上去:“你这人嘴怎么没有一个把门的呢?话是你这么说呢吗?” 彭彪却拉住了要继续打吴老三的三毛,劝道:“算了算了,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咱们就不闹不愉快了!” 说完他四处看了看。 昨晚他来到县衙的时候,县衙外月光明亮,县衙里却一片阴暗,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他当下看向坐在案台之后的彭彪,说道:“彭大人,以后我们全村人可都仰仗您了!您可就是我们的保护神了啊!” 彭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当下觉得就是明儿被郡守拉去砍头也无所谓。今儿能风光这么一回,这一辈子都值了。不过高兴之余他也没有过分自满,而是笑着对彭越说道:“二娃你这话说的,村子里还是靠你,我这以后干什么也听你的!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彭越笑了笑说道:“等得就是你这么一句话,咱先把这县衙里的油漆给涂成红的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