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城,城外。
言笑先入为主的印象中,这里会是戒备森严,守卫巡逻接班不差,全副武装的样子。
可没想到,这里门户大开,就连入城检查处的官兵都显得有些……和蔼。
墨声一张冷脸如常,跟守门的士兵平铺直述的交代了兄妹二人想要进城投奔的意愿。
言笑跟于身后,心里暗叹墨声胡扯的功力并不小觑于他的兄弟。
守卫许是看这二人面善,正要放行……
“长公主殿下。”城内风风火火的一人乘马而来,风驰电掣,来到言笑跟前下马动作一气呵成,俯身行礼。
守卫:……
言笑:……
墨声:抬头望天,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男人还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行罢礼抬头看着言笑道:“在下奉公子的命令,在此迎接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遂在下前往。”
言笑:我踏马的还能说什么,“有劳了。”
言罢,也不必去看守卫的表情,言笑就能对他的内心戏做出一些猜测。
这好端端的兄妹怎么就变成长公主了?不对,朝廷的人怎么会跟公子有联系?也不对,公主和公子?……算了我还是好好守门吧。
穿过城内最繁华的街区,又走街串巷了几条里弄,终于几人在一家僻静的宅院门前停下。
男子走到门边侧身,神态恭敬的敲门。
不多时,内里有个老伯开了门,探身出来,男子恭敬的喊了声:“于伯。”
那老伯平淡的一双眸子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言笑身上,道:“公子已经恭候多时,请长公主随老奴前来。”
三人走过庭院,之前去接二人的男人自动停到了门前,言笑心思一转,抬手止住了墨声的步子,让他也留在了外边。
于伯眼底多压了一抹赞赏,脚步不停的继续为言笑引路。
走进,才知这屋子是前有门而后别有洞天,根本就不是间屋子,面前是三条分叉口,言笑随着于伯的指引穿过迷宫似的小路,最终在一处湖心亭见到了江皓清。
“公子这里的设计倒是别致。”言笑笑谈着走近,看面前的男人起身为她撤出一把木椅。
“我这里不比长公主府,没有石桌石凳。”男人淡着脸色,似乎在随口回答道,让人摸不清楚他的态度。
言笑也没当回事,“都无妨的。”
却不料对面那人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认真到:“我原本以为你是喜欢湖心亭的。”
言笑一愣,瞬间心里有了几种猜测,却不知如何回答。
最后才择了一句中规中矩的话,道:“公子是个有心人了。”为了合作,甚至把她的喜好都摸的一清二楚,这不是有心还能是什么。
江皓清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直把言笑看的莫名,可不待她细究,人家又径自把头给扭了回去。
言笑:为什么我突然看到了顾傲娇的影子?这家伙失忆都没把自己的傲娇给丢掉吗?
“咳。”言笑干咳一声,打破沉默,道:“公子让本宫前来,可不是为了干坐着吧。”
江皓清小傲娇轻飘飘的回了个眼神,继续把头扭过去看水看风景,道:“公主自动请缨,披甲上阵,勇气可嘉之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话里的打趣意味她是怎么听出来的?
言笑打不定主意眼前人到底知晓多少,遂道:“我与皇弟感情深厚,自然不会看他身陷囹圄。”
江皓清嘴唇微抿,“公主不必和草民试探来试探去的,浪费时间。”说完,傲然一回首,眼眸中霸气凛然,“公主之前派人查探草民底细,若非草民手下人协助,公主的人是绝对无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
哎呀呀,被看低了呢。言笑突然笑了,眼睛眯起来,身子懒懒的往后靠去,像一只优雅而又蓄势待发的猎豹。
心里不爽怎么办,一想到眼前人是顾离白,再一想到顾离白那丫打小就爱往她眼前弄一些幺蛾子,言笑就更不爽了,于是乎,果断戳痛处。“我手下人的事还是要多谢小里哥哥了。”
小里哥哥……
江皓清的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被下了魔咒般,动作僵硬的躲闪着言笑的视线。
“躲我做甚。”言笑自荷包中取了颗珠子在手中把玩,“小里哥哥你既然把自己的身份透漏给了我,为何现在又不敢与我直视了。”
对面的男人却还只是默然。
片刻,言笑轻叹口气,放下珠子,碰到桌面上发出的清脆声音在江皓清的脑子中更为清晰。
“我又不会可怜你。”声音很轻,可是却重重的打在了江皓清的心上。
我又不会可怜你……
江皓清的眼里突然就染了笑意,他的小芷还是如以前一般,了解他。
知晓他内心最深处埋的最深的恐惧,他就是怕,怕面对以前人的可怜眼神,可他又期待着有人跟他站在一起。
可是如果这意味着他要面对可怜眼神的话,他还是宁可选择去孤独着战斗。
话被言笑无所谓的点破,江皓清反倒没有不自在了。
“我才不需要可怜。”傲娇属性再次重出江湖。
言笑瞟了他一眼,这傲娇的欠虐样简直跟顾离白一毛一样!“我不可怜你,可是我嫌弃你啊。”言笑倏然笑的灿烂,“你看你现在,比以前长的丑多了好吗!”
江皓清面色一僵,随即笑着反口:“阿芷你当京都里的人眼都是瞎的不成,我怎么也是京城四杰之一……”
“打住。”言笑打住话头,“我一直怀疑来着,你这数十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那深闺小姐就差一个性别了,这四杰……你不会就是人家用来凑数用的吧?”
二人斗嘴不亦乐乎,仿佛日子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几人在等着教书太傅还没到的时间里,打打闹闹的。
可是,斗嘴欢快了,这不亦乐乎的结果就是,正事没有谈完。
不过言笑本来就被顾屿里安排在他府内,明日接着谈也是要得。
言笑和顾屿里这边暗地里达成了战线联盟,又偷偷摸摸的埋下了几个暗桩,就等着边关战事一完,数事齐发,给拓跋羌来个措手不及。
可是凡事总会有个万一。
这个万一,还是早就被言笑丢到脑后的世界原定女主张瑜欢带来的。
边关归来之后,言笑,顾屿里,白隽翰三人按部就班,的计划实施的好好的,言笑长公主的威望在民众心中已经建立,朝堂上几位大臣在言笑刻意放出一些风声之后也表露了对于言笑的投靠之心思,多数的小官员也隐约有了站队之意。
就在此时!
张瑜欢出了幺蛾子。
白隽翰已经持续焦灼了好几天,现在胡子拉碴的哪里还有京城四杰之首的风范。
言笑端着茶水慢慢饮着,身旁是同样淡定的顾屿里。
言笑看了眼坐在上位失神的男人,默不作声的回首,对着顾屿里递了个眼神――怎么办?
男主和女主的感情来的顺风顺水,现在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可就在暗地里风起云涌的岔口处,张瑜欢失踪了,白隽翰担忧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因为他的担忧而引起的不作为,已经导致他们的计划搁浅了好几天,这对于拓跋羌可是个打翻身仗的好机会。
这些事情,顾屿里自然也知晓,他扯过言笑的手,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
以毒攻毒。
若是想短时间忘记伤痛,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用更深更重的疼,去掩盖原本的焦灼。
疼痛至极,带来的可能是绝望,但绝望之时,也是一个人绝地反击的力量最大之时。
这也就是说……言笑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得到了顾屿里的肯定。
她不在迟疑,也许之前的隐瞒,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
缓然起身,步伐轻摇,行至白隽翰三步远处站定身子。
男人抬起头时,憔悴的样子让言笑心里有过不忍。
可随之就被她掐灭掉。
“小白,你认真听着。”言笑苦笑了下,认真且缓慢的盯着他的眼睛道:“皇弟早就死了。”
白隽翰的眼睛在睁大,瞳孔却在收缩,这是不敢接受的表现。
“现在的皇帝,是杀害他的凶手,早该被处死却说是意外死于火灾的拓跋族余孽,拓跋羌。”言笑用最平淡的语气,却带着言芷钰内心最重的伤痛。
“不……”好半天,白隽翰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可能……”
怎么会……他的好兄弟……怎么就突然……死了?
不!不会是真的!
白隽翰神情痛苦,如果是真的,他还帮了这个罪人这么多年,那……他的兄弟会不会怪他!不!怎么会!
“小白。”言笑柔着声音,却还没有放过他,“你还记得小里哥哥吗?”
“屿里……”白隽翰涣散的眼光又缓缓凝聚在一起,脸上表情更加痛苦,“屿里。”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也是他的好兄弟,可是那年北方的大乱,镇北王都遇刺身亡,他的好兄弟……
“镇北王不是为了战乱捐躯。”言笑又吐露了一个他接受不了的事实,“小里哥哥和镇北王皆是被拓跋羌所害,一切皆是因为镇北王对他起了疑心。”
“你说……”什么,白隽翰想要站起来,他想要质问,可是他没有力气,他也不知道该去质问谁。
看着言笑的眼睛,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天旋地转,一塌糊涂。
“父亲,是皇上的武功教导师父,怎会不了解他。”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顾屿里此刻在一旁幽幽开口,也陷入了沉思。
可是,极度悲痛的白隽翰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句话,也错过了知道“小里哥哥”还存活于世的事情。
言笑回首,顾屿里陷入沉思,眉头皱着,看不清楚眼睛,但想必不会让人好受,这副样子,像极了当年得知皇后出事之后的顾离白。
言笑心中一刺,痛感缓缓散开。
她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身旁,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抚上了他的眉头。
顾屿里一愣,闭上了眼睛,感受来自跟前小小少女手心的温度,被眼睑遮挡着的眼睛里渐渐盛满了温暖的笑意。
言笑没有温言安慰人的经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别想了。”
大手捂住放在他内心的素手,温柔扯下,顾屿里拉着她,让言笑坐到了一旁。
顾屿里看着抱头陷入自己世界的白隽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想问言笑,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想到几人身上背负的疼痛都不简单,谁也没有!也不应该有说退缩的权利!
如此看来,用疼痛来刺醒一个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