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落花时节初逢君
五年前,渭城王宫内。
“父皇,我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让我远嫁他国。而且我听姑姑说,那七曜国的花家人,都甚是刻薄呢。你怎么舍得玉儿啊父皇。”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外传进秋华殿,紧接着一抹打眼的粉色映入眼帘。她走的甚是急,到了大殿还有些喘气不及的感觉。
秋华殿里的宫人看到来者,皆放下手中的事,行跪拜礼:“公主吉祥---”
此时端坐在案牍前身着龙袍的男人闻此,望向了那自己骄纵惯了的女儿祁玉。手里的奏折也停了下来,向下人们说:“你们都退下吧。”众人连忙又都躬身退出大殿,只留两人于此。
见到众人离去,祁玉立马换上一副贼兮兮的笑脸,故作害羞似的走近,“父皇啊,你最疼我了不是么,此次和亲要不就算了吧。”
“这可不行,七曜国是九州大国,何况那花家是名门望族,不止在七曜国是皇族,在九州那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家族呢。算算这笔账,玉儿你赚了呢!”祁晟转过头。
祁玉满脸愁容,语气多了份楚楚可怜:“父皇,姑姑说我那未见面的夫君,也就是那花家二少,可是个花花公子,人如其姓呢。况且那花家既然如此体面,又岂会是我们渭城这等小国可攀附的?”
祁晟依旧坐在龙椅上面,伸手拿了杯刚刚宫人沏好的茶,左手托着杯底,右手扶着杯盖,轻轻捋过茶面。
他缓缓开口:“平日里真是骄纵惯了你了,直接告诉你吧,那花家曾有恩于祁家人,你与那花家二少也是自小有婚约的。朕当时也以为花晟那老头说笑罢了,到没有料想到如今他却在你及笄那年派人送来婚约。”
祁晟继续低头啜了一口茶,“当时朕见你性子还野,不适合嫁人,便打算在等几年,如今你也出落得个大姑娘了,所以,这婚约,祁家必须履行。这是为了你好,更是有利于渭城。玉儿你可知,如今天下战乱连绵,多少诸侯王将想与花家扯上关系却被拒之门外。倒是你这丫头,哎......为父也知道让你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是委屈你了,但是......”
祁玉还未听完便打断道:“得得得,父皇你别说了,我知晓了,我嫁就是了,说到底你眼里还是江山更重要的”。
“你这.......”祁晟还想要说些什么来着,可那一抹粉色已然离去,也不行礼。
“这孩子还真是被宠坏了,到时候嫁过去可得怎么办啊.....”穿着龙袍的祁晟叹叹气一脸无奈的表情。这么大的女儿,突然说要嫁人,心里也实在有些不好受。
“来人,传林将军来。”祁晟沉思良久,打算吩咐下人叫来林将军,但他想了想似是有些不安心,转而遣人秘密传召。
.......
祁玉心情欠佳,漫无目的地走在御花园里面。此时恰逢深秋,以往处处都是娇艳的花儿,显得极其繁荣,而今花瓣都散落一地,有些被过路人踩得不成样子,有的已然被风吹干只剩下干卷的褐色。祁玉低垂头,沿着落花的轨迹走。
“玉儿这般低沉是为何啊?”突然身后一女声响起,祁玉抬头,欢喜马上重回脸上,接着赶紧含含糊糊作了一揖,看着从身后缓缓走来的女子撒娇般的说道:“姑姑,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父皇他真打算把我嫁去呢。这可如何是好。”
被祁玉叫做姑姑的女子名为祁水仙,此时她身着淡青色的对襟宫服,宽大的衣摆上锈着浅黄色的花纹,三千墨丝高高绾起,上面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簪子做工很是细致,虽样式简单,可却很能衬出人的典雅气质来。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礼数了就该把你嫁出去才是呢。”祁水仙掩面偷笑道,身后的随从宫女和小太监们听此话皆是想笑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这宫中祁玉公主是幼女,从小母亲便不在了,所以她最为皇帝宠爱。而宫里面也只有祁水仙,也就是皇帝的亲妹妹,和祁玉相差不多岁数大的人,才敢总是和她斗嘴皮子,并且很少有祁玉胜的时候。
祁玉一听这话委屈得眼泪都开始在眼眶打转了,不似平时和祁水仙嬉戏:“我果然最不受待见了,母后抛弃我,父皇不要我,如今就连姑姑你也嫌弃我了......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还不如一死百了呢。”
“呸呸呸,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哟,你可别说死不死这样不吉利的话啊。还有啊.....”祁水仙身后的阿福连忙打住祁玉的话,又突然停止,转过头左看看右望望,好像说些旁人不能知道的秘密似的,又压低了声:“你可别提梦瑶娘娘,免得皇上听了去又该伤神了,想想皇上还真是个痴情人呢!”说完阿福还不忘感叹似的点点头。
祁水仙余光无意瞟到了天上的秋雁,眼睛一转,计上心头:“玉儿,你看那雁儿为何如此自由?”
祁玉有些莫名其妙地望了望祁水仙,又抬头看了看秋雁,有气无力的说:“姑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些有的没得,大雁能飞,自然自由。”
祁水仙神秘地摇摇头,眼波明媚:“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玉儿自己琢磨琢磨吧。”说完便袖子一拂转身离开,眼尖的小太监见到了立马细着嗓子喊道:“郡主——起驾”。
祁玉一人还留在原地反复重复着那几句话,心里揣测着姑姑的意思(诗句注解:湘江女神在月夜下鼓奏二十五弦,弦声凄凉哀怨,大雁不忍再听下去,便飞回北方。)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祁玉猛的一跺脚,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她自然明白了姑姑的弦外之音。
祁玉独自往自己的芳华殿走去,一路哼着小调,心情明媚极了。路边之前快要枯萎的花儿也好似有了些生机,之前暗沉的天空也变得晴朗起来,微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是夜,风虽然不至于刺骨,吹在人身上时却有些令人止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这鬼天气,冷得我,--阿--欠”此时的祁玉身着一身夜袭衣,胸前环抱着一个包袱,她猫着腰熟悉的穿过了宫殿的长廊,再悄无声息地躲过巡夜的侍卫。“幸好本姑娘一身武艺,不然肯定跑不了,姑姑这招可真够聪明的,反正本姑娘走了看你们嫁谁过去,哼。”祁玉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城隅一角跑去,一边心里不停地念叨着。
到了一处,祁玉停了下来。这里有些昏暗,城楼上的油灯照不到此处,而祁玉拿出来早已准备好的绳索于抓勾,一抛便勾住外围一处,而后双脚一蹬离地,快速跑上了城墙。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祁玉那身姿可叫一个帅啊。
祁玉从上往下落时没有拿捏好力度,不料绳索被磨断了,而她整个人直冲冲的撞向了大地。“这下真是死定了,啊——”祁玉吓得闭上了眼心里不禁有些懊悔出逃了。
“嘭——”的一声祁玉已经落地,而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痛,反而好像下面还是软绵绵的,暖暖的,祁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这不摸还好,一摸把祁玉刚刚吓得好不容易拉回来的魂又下掉了。方才她掉下来砸到人了,而此人现在仍在她身下。
祁玉连忙从那人身上爬了下来,而那人也不说话只是躺着。“喂,你没事吧。”虽然知道被人从那么高的地方砸到肯定有事,但祁玉真不知改怎么做了。
过了半饷那人依旧没有动静,祁玉便哆哆嗦嗦的拿出怀里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地吹燃,火苗一开始不稳定的跳了两下,微风时时拂过火苗,让那周遭的影子看起来诡异之极。祁玉一只手有些发抖的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戳了戳那人,没反应,再戳,依旧不动。
“该不会死了吧?”祁玉心里头疑惑,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就近摸了根木棒,把那人翻了过身,又小心的挪至他面前,跳跃的火苗让祁玉瞧见了他的模样。
那人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此时一身白衣早已被蹭上了脏泥。细看下,他那干净的轮廓棱角分明,剑眉入鬓,一双眼睛虽紧闭着却令人不得不想象着睁开时的惊艳来。祁玉觉得这人长得可真是清秀好看,与那林凡音有得一比呢。不过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想起林凡音祁玉猛的一拍脑门:“哎哟,我怎么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主儿了,林凡音这次不知该怎么找我了,哎,就该怪父皇才对。”说起来关于林凡音,那祁玉可有得说了,他俩人自幼青梅竹马,小时候干过的坏事可是多得犹如天之繁星,海中之沙,比如拔了某某大臣家的名贵莲花,画花了某某将军的银甲之类的。两人可算得上是孩子界的霸主,不过两个人之间的老大却不是受宠的小公主祁玉,而是那武将世家的林凡音。
祁玉还沉浸在幻想林凡音发现自己偷跑会如何发狂之中,丝毫没有发现面前的“死尸”已然醒了过来。
“你是谁?是你打晕了我?想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醒来的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可能躺太久的缘故身体还有些晃悠,当他问出一系列的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居然还紧了紧衣襟。
“我又不是故意打晕你,谁让你呆在这里影响本姑娘练功来着。”祁玉心里思索不能让人知道了真实身份,又不知编个什么理由合适,只能瞎扯练功这样屡试不爽的借口来。她还特意挺了挺胸脯,以示自己的理直气壮。
“若你没事,那就此别过吧,有缘再见。”祁玉收起火折子然后气势豪迈地说,还拱手向他作了一揖,这些都是她那缺根筋的姑姑流浪完江湖回来向她吹嘘的,而今她不在王宫便是江湖人,自然得行江湖礼。
那男子见她一板一眼的作揖,刚刚还警惕的眼神也松懈下来,“噗--嗤”一笑。“小姑娘第一次行走江湖吧,也不怕被人虏了去么?”此时夜里的凉风吹过,拂起他的发丝飞扬,偶尔一两缕扫过祁玉的脸,痒痒的,兀自红了脸。
“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难道你是江湖人?”祁玉有些惊奇,也有些兴奋,关于王宫以外的世界她都是那么惊奇呢,也不知人心何物。
“这可不能告诉你,不过姑娘方才说就此别过那可不行。”男子嘴角上扬,露出一排贝齿,在明亮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秀气。寒气渐渐侵蚀着两人,刚刚还笑着的男子突然低头捂住嘴猛的咳嗽起来,他弓着腰一直不停歇的咳,好似快要咳出肺来。
祁玉慌了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依照记忆中父皇在她咳嗽时会轻轻拍拍她的背,为其顺气。
“难道你感染风寒了?”祁玉走近男子一边将手抚在男子的背上为他顺气,一边担心的问道。
“你以为是拜谁所赐打晕我,让我寒风中躺了那么久?况且看你明明是个斯文柔弱的女子,岂会知晓你何来如此大的力气,我的左脚如今都折了似乎,不能走了。”男子好不容易停了咳嗽,喘息着说。
祁玉心里不禁暗自抱怨,谁让你身子底如此差劲?想当初大寒天里本姑娘推林凡音下水他都没风寒,你倒好,躺地上半饷还.....
“那你想要怎么赔偿?”祁玉只得认栽。
男子伸出右手,示意祁玉过去扶着他,“看姑娘这身打扮,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你将在下送去一个地方即可,赔偿便就此抵消。”
虽然不情愿,可祁玉有错在先,此时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照做。心里琢磨着,反正自己也是要逃离王宫而已,刚好也不知道去哪里,送他也顺便好一路有个伴吧。这样自我开导后,祁玉果然心里不堵了,满脸笑容的扶着那男子。
男子有些惊讶她那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却不好说什么,毕竟现今他的左脚的确走不了,而且疼得厉害,需要快点走去逸都才行。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走停停,他们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便停下来稍作休息,男子端坐在青石上面,眼神清冽,面上温和的表情衬着月光好似一幅画,祁玉时不时会转过头悄悄看他的侧脸,又生怕他会转过头瞧见。
刚好一阵风吹过,吹落树上的花儿,一片片淡淡的花瓣似飞蝶一般飘舞在空中,好一幅浪漫温馨的场面。
突然,男子别过头来,笑容恍若仙嫡一般:“在下姓谢,‘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名裴文,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他的声音低沉,很是好听,似有魔力一般。再加上那秋风拂起的落花之景,祁玉早已经脑海里一片空白,眼中只瞧见了他,耳里也只听见他的话。
“祁玉,祁是百姓之祖一的那个祁。”祁玉木呆呆的回答。
谢裴文不禁低头一笑,“祁玉、奇玉、奇遇,哈,果真好名字。”祁玉没有听懂他的话,可却也低下了头,别过身去不让他瞧见自己带有笑意的眼睛。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又显得那么突兀。仿佛是命中注定,又好似缘劫难逃。
而此时,正是金秋,落花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