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的脚边,刚才掉落的法律书籍依旧零散地躺在地上,就在自己的周身。
他差点忘了他们的存在。在黔驴技穷之时,他突然瞥见一些被翻开的书本,里面露出的一行行文字貌似和地板边沿的文字有某种相似之处。
他捡起书本,仔细的翻阅,虽然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却确定了是同一种文字。他仿佛像在玩弄魔术方块一般,探寻着其中的奥秘。索性靠在凸起来的地板上,他认真地发掘着“法律”的内容和规律。
没读到几分钟,吉米便已然皱眉——他发现了许多不成规律的规律——那就是根本就没有规律。
而且一模一样的文字颇有重复。
吉米勾起唇角,觉得此刻也许自己该庆祝一下。
——那很可能是翻译的关键。
他迅速将一样图案的文字整理出来,分析规律,然后又捡起另外几本书,继续照样观察。书里,他意外发觉有些图案相似多国语言的混合体,他设想,猜测,拆开,重组,甚至有时用另一个角度看着大量陌生的笔画,它们的数量,以及它们的方向...
他惊讶于自己的能力。
也许他就不该成为一个银行家,成天与金钱钞票为伍,因为他其实很擅长这种事——他更像一个考古学家。在他的父亲想要他继承银行之前,他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这一点。
而现在,为了维拉,他必须好好将这个能力再度熟悉起来,记起当年对考古思维的投入和热情。
然后,出击。
隔着墙壁,他可以听见法律螳螂怪时不时徘徊巡逻的脚步声。很是烦人。
他偶尔看着书架奇怪的摆设,抬头瞥了一眼头顶上如蝙蝠一般倒挂在天花板的和贴在墙上的。天花板上倒置的书架一个接连一个,形成了一个螺旋的形状,看上去像漩涡。吉米辛苦地仰着头,寻思着假若那里的书籍很重要,又或许在那里可以获得一些新讯息,那么此时站在地上的他又该如何够到那里的书架呢?
将头转向身侧的墙壁,要到达那里显然就容易得多了。
想着,他站起了身,先朝右侧的书架走去。
一开始,那个书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吉米来到距离它一米左右,它冷不丁地喷出了汩汩寒气。
里面的书瞬间被冻结成厚厚的冰棒。
顺便弄断了吉米的四只手指头。
他发出了凄厉的尖叫,用最快的速度退到离刚才散落一地的书籍更远的位置。
血液凝固在断处,甚至都没有流淌出来,吉米感觉到的只有电击神经一般的冰冷。他隐隐觉得那股无法除去的冰冷还在往更远处延伸。
他紧紧握住右手,比起疼痛,更感到害怕。少量冰霜仍旧停留在四指断处,然而理应有巨大疼痛的手仅仅是感到极致的冰气,冷到发麻的寒冷,反而没有一丝疼痛传递过来。
目不转睛的盯着被一瞬的霜冻切断了手指,他害怕他即使是遭到横斩也感觉不到痛楚。捂着手离开凉气的范围,紧张地打量周围,吉米满脑子充斥着扑通的的心跳声,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看到任何陷阱。
或者是隐藏了起来。
光是想到随时会被这样恐怖的陷阱折磨,他的意志就变得消沉起来。
墙壁上的霜冻扩散开来,像极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粘着书架和墙壁,死死的完全的封住了整个书架。这下麻烦了,吉米根本碰不到它了。
如此一来,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那些随着他一并坠落到这里的书了。那些书为数不多,就在之前,吉米就快速地读完了它们。并没有能够帮得到他的东西。兴许是他连句中的意思都不懂的缘故吧。可是...
假如那已经是唯一有用的讯息的话,那么他岂不山穷水尽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哪里?
他哎的长叹一声,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没有凉气飘来的地板上。
“维拉,我该怎么办。”
吉米正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声,不料摆在地上的书籍却噼里啪啦地翻起来,好像被一股风猛然吹起。它们动起来一会儿,而后一一停在一个更加奇怪的页面——一道道耀眼的金光闪了一下,仿佛才正式呈现出它们真正的姿态一般,冒出了一个彩色的页面。
——书里唯一一张彩色的页面。
只是....先前明明没有看见有彩色的页面啊。
否则从侧面便可以看出来。
是金光的关系吗?
吉米拧眉。手上强烈的凉气散得差不多了。他勉强手脚并用地固定住那个彩色的页面。一本一本仔细观察,说不定这次真的有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果然,还好吉米没有放弃。
他靠近写着法律条文的字句,惊异地为它居然是自己看得懂的语言感到怪异和不安。
“天啊,”他说着,对照其他的书的句始和句末,不知不觉两眼放光,“真的是法律条文,并且好多的用语用胡乱拼凑连接起来的,而且里面好像有....”
崔莎。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定格了。
——毕竟那是深爱的亡妻的名字。
脑袋浮现年轻时候的邂逅的光影。那时的崔莎在微光下是何等的轻灵可人,活泼美丽,穿着长裙,回首对着他轻声呼唤...
吉米哭了起来。
“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啊,亲爱的?”
他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天崩地裂的,惊天动地的,哭得就要死了。
隐藏一生的答案,欲言又止的举动,善意的暧昧...为什么他想不到,天天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居然和这个与自己的世界毫不相称的地方有所牵连。
吉米甚至不敢去想,这是否是个女巫的名单,又或者是这个国度里奇妙的生物。
他想着,只敢想着:她,可能不是个人。并不是说她很恶毒残忍什么的,而是说她不是个人类。
他擦干眼泪,让视线保持明亮,从心爱之人的名字看起。
结果看了半天,居然还是法律,一大堆自己都不懂的专业用语,终于令他感到无比烦躁。
他不耐烦地摔了一下本子。
“怎么办啊,维拉,爸爸到底身在何方?是不是你说的‘仙境’?”
话音未落,只见彩页上面的条文内容,不,该说是字体又产生了变化,宛如众多的蚂蚁在不断移动,逐渐形成了另一番景象。先前产生的金光又闪了一下。
引起了吉米的注意。
他强迫自己重新拿起那本书。
金光再度消失。只见在爱人的名字后面出现了整排整本的人名,半个人名半个人名地接在一起,断断续续地组成了一个长长的名单。里面有古老的名字,有比较现代的名字,但是都是名字。
吉米端起书本,视线落在了魏瑞法的姓氏上。
其实那个姓氏和其他名字不同,模模糊糊地印出来烟雾旧痕一样的图案,不过该显示出来的笔画都有了,很明显就是自己家族的姓氏——魏瑞法。
吉米震惊。
可惜,姓氏后面的名字终究看不清,所以,他并不晓得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只是明白到了一点——他的祖先和仙境有关。再看看其它的姓名,基本上都是他不认识的名字。
可能是仙境的本土女巫。
他宁愿相信这就是女巫名字的汇总,因为除了这个原因以外,他不知道还有谁的名字特殊到足以用魔法印到被绝对保存的书阁里。
环视四周,以及上方。
墙上的书籍依旧被寒冰魔法强硬封印在书架里,看那气势,只怕有任何人靠近,都会毫不犹豫被冻成脆弱的冰雕吧。
再次瞥了一眼自己可怜的手指,他更确信了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搞不懂的是,这些奇迹是如何陆陆续续的发生的?
祈愿?
哀求?
还是.....“维拉”?
回想书本变化的前一秒,每句话里,他确实都喊了一下“维拉”的名字。
有趣。
“维拉....?”他测试地又说了一下。
紧接着,上方的螺旋书架里传出了一声咔的机关声,貌似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书架开始旋转,三不五时有几本书如冰雹般砸了下来,螺旋的形状缓缓变化起来。
吉米可不想变残废了。他这次学聪明了,赶紧起身躲避,直到高处的书架停止丢书了为止。
头顶上的书架最终排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确定书架里的书不再丢下来的那一刻,吉米捡起了一本掉在最外围的书,那本书脏兮兮的,看上去像是一本手稿,封面上还有一个精致的银锁拴住整本书。
从里面隐约飘出了一些惺忪的声音,全是女人的声音,而且还不停地用崔莎的名字诱惑他,引他打开银锁。
“除非你们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不会打开的。”
说完,当下便被那些锁在书里的声音一顿疯狂恶毒的咒骂。
——虽然吉米显然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女巫的话,很容易能联想到这很可能是她们独立的语言。当然,也可能是她们的咒语,不过,似乎还是无法对自己起到作用。
吉米笑了笑。
天花板上的书架们再度打开了,从两侧打开,看似裂成了一半,里面传出了似曾相识的声音,大叫着摔落。
“救命啊——”
一个少年的求救仿若一块巨大的陨石直直落下。
吉米愣在原地。
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安德鲁?”
只见书架间,一片黑暗中,有两块东西掉落。
除了安德鲁以外,旁边还有个黄土色的像极了小矮人的东西跟着砸下来。
吉米迅速退开。
“魏瑞法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