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父亲沐唐便是这样的形象,英俊潇洒,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自己的这副尊容就是遗传了父亲的容貌,连一颦一笑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见过的人没有人不觉得像的。但是沐风的哥哥沐天大多继承的是他母亲的容貌,和父亲的样子相去甚远。
对了,哥哥和自己并不是一母所生,但自从他的母亲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去世之后,方紫待沐天如同自己的亲儿子一般,他们两个也好得不分彼此,就像他们本该就是兄弟。他还记得沐天失踪的时候,方紫哭得惊天动地,很多天都未曾回过神来。
他亦如此,只是他的心思敛在肚子里,表现在面上的唯有一张没有血色的冷脸。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性情大变,变得不爱说话,不爱搭理别人,更不爱笑。无论在谁的面前,他这张冰山不化的脸总能将人冻住,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在自我逃避。
“那个人就是你父亲。”方流月的眼里全是邪恶的光芒,仿佛欲将记忆中的那个人撕碎,“就是你的父亲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他就是一个恶魔,夺走了我所有的爱!”
方流月一边咒骂一边将事情全盘脱出,沐风其实早已猜到事情会是这样,他只是不想去承认,哪怕是那么不称职的父亲,他也心存某种念想,希望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现在有一个人将事实说了出来,他依旧给自己找了借口,也许只是这个人故意编造的谎言,不一定可信。
就在这时,医院那边打来了电话,电话里的人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惊,说出来的话一下一下地颤抖着,连沐风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他来不及多想,只丢给小川一句“让法律制裁他”的话,便匆匆赶回医院。
这次他没有让司机跟着,独自驾着他的小铁马一路狂奔。此时的沐风看起来有点像失去理智的疯子,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撞了车,他竟浑然不觉。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立即、马上回到医院。最后还是交警在医院门口截停了他的车,他居然打开车门,丢下车子奔跑回了医院,那疯狂的程度可见一斑。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沐风的样子,一定以为自己在梦游了,沐风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举动。在以前,即使世界上其他人全部疯狂了,沐风也必然是清晰的。
沐风感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院长正拿着一张化验单发呆,一见到沐风进去,立马冲了上来。沐风夺过他手里的化验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好像还不确定似的问了一句:“这张单子是真的吗?”
院长慎重地点了点头,沐风脸上的乌云突然散去,只剩下一圈笑容自他的嘴角扩散,喃喃自语道,“我竟然真的找到了。”
那样子像极了找到丢失已久的玩具的孩子,满满的泪花溢满双眸,情感真挚而不参任何的杂质。连一旁的院长也受了感染,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也要落下泪来。这个孩子是院长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压力,他比谁都清楚。就是因为看到了他的那份苦楚和执着,院长才一直默默地支持着他,试图通过特殊血型为他找到他的哥哥。今天,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这个方法是有效的,因为他真的找到了!!
拿到结果的那一刻的癫狂比之现在的沐风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张攥在手中的纸宛如熊熊烈火,炙烤着他的激动异常的心。在给沐风打电话的时候,他整个人紧张得像待出嫁的小媳妇。
沐风跌坐在椅子里,迟迟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他的脑子里回想起那个钱包,那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钱包,他终于知道自己找到了他,他的哥哥。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自己首先应该去做什么,告诉他,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还是说,我找了你十几年,今天终于将你找回来了?或者说点我要带你回家这类的感人至深的话?他发现自己的脑子短路了,他忘记了如何思考。所以,他久久地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化验单。直到院长问他,“小风,你不要去看看他吗?”
是啊,我不是应该去看看他吗?沐风下意识地站起来,拔腿往外面走,却在萧子浩的病房外停住了脚步。英文,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事情该从何说起。他在门外站立着,等着有人走出来拉他一把,给他走进去的勇气。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我,一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我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沐风在门口发呆,我以为他在内疚,不好意思走进来,便自告奋勇地打开了门,准备将他拉进来——男人就是死要面子,萧子浩今天出了事,又不真是他的过错,他不过说了句萧子浩不会有事的话,用得上这么自责吗?何况现在萧子浩度过危险期,也是他的功劳,他还忐忑个什么劲?!
没有注意到沐风眼中的异样,我二话不说将他拖了进去。没想到这家伙还扭扭捏捏,拖拖拉拉地挪了进来——姐姐我又不是拉你进去非礼你,摆这么个姿态做什么?
“那个,你怎么样了?”
“谢谢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难得默契一回。
“不用谢!”
“没事了。”
再一次撞到一起。
我这个局外人噗嗤一笑,这两个男人难得这么和睦,竟然还学会对对方礼貌,我真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猪是不是要上树了。
估计我的笑声太大,这两个人同时一愣,脸上落上一层红云。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大男孩可爱至极,如果他们能和平相处,可能会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以前没这么觉得,自从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冒芽之后,它就如同那野草,在我这片广袤的脑海中肆意生长,肆意到我觉得应该留点私人空间让他们培养感情。趁他们不注意,我默默地拉开了病房的门,悄悄地退出去,又默默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苏同学,真不知该说你这种思维方式是伟大还是猥亵,你就不担心他们两个培养出感情,然后抛弃你?)
(抛弃你个大头鬼,你是段子想多了,戏文背多了,脑子进水多了吧?告诉你,想给他们两个套个让人众怒的梗,我就将你大卸八块,看你以后还敢瞎想!)
(……大人,小的不敢了……)
沐风似乎默认了我的退出,一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床上的萧子浩,试图从他的容貌中找到一丝熟悉的记忆——
他略带厚度的嘴唇和他的母亲有几分相似,而浓密的眉毛像极了父亲,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简直和父亲一模一样。沐风自然和自己的父亲长得很像,唯有这双眼睛不像,他的这双桃花眼比方紫的更迷惑人心,也和父亲的截然不同,但萧子浩的眼睛和他的父亲却非常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哥哥就在眼前,他却从未认出来。想起以前两个人相处时的种种,他有种说不出的懊恼,以前的自己是那么无视他的存在,见过了那么多回,都没能认出自己的亲哥哥。不仅如此,他还和他大打出手,甚至抢了他心爱的人,这样的自己该如何面对待自己如同手足的哥哥呢?
萧子浩也疑惑地看着沐风,从前见他觉得他非常讨厌,一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尤其是对丫头非常霸道,让他心中很不满。但今天见他,他脸上没有了惯有的冰霜,反而露出柔和的神情,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自己因为受了他的恩惠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男人变了,变得他认为他是个好男人。
他们两人就这么望着,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床上,互相打探着,都在等着对方开口。萧子浩被看得心中发毛,忍不住开口,“你……”
“你先说。”
最后,沐风还是想让萧子浩先说,他此时哪怕有千言万语想对萧子浩说,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谢谢你屡次救了我。”萧子浩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因为他明白如果沐风不愿意救自己,绝不会有人怪他,谁都不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熊猫血。不管他是由于丫头的缘故才救了自己,还是自愿的,他都想好好谢谢他。他是一个有气度的人,这样的人值得丫头托付终身。
沐风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你没有救人的责任,也没有救人的义务,我不认为你必须救我。但你能这么做,我非常感激你!所以,我决定……”萧子浩打定主意退出他和丫头的世界,只要丫头幸福,哪怕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又怎样?能活着看到她的笑容,已经令他心满意足了。
“我决定成全你和苏苏。”在萧子浩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有个声音抢白了他的台词。他惊愕地望着站定在自己面前,表情严肃认真的沐风,觉得他一点都不像在说假话。
“你要成全我和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