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江湖人士过招,除了要比拼谁的招式精妙、内功深厚,眼光阅历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因为各门各派的武功总是万变不离其宗,许多见多识广之人看见对方抬手就已经猜到了别人接下来数招的动作。就和围棋大师只见人家落下一子,脑海里却已经看到十子之后是一个道理。
越是注重防守的武功路数,就越是要考验一个人的眼光,而武当派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作为当今最擅长后发制人的门派,武当派的每个门徒都要接受相应的训练,景衫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景衫扪心自问,就凭自己的眼力,想看清那儒生的每招每式,无异于痴心妄想。
可是诸葛云笙虽然看来狼狈,但的确是切实有效的规避了所有的攻击,并非是那儒生有意放水。
“原来诸葛大哥武功竟也如此高深,我之前竟都未察觉。”景衫悄声向蓝白衣说道。
可蓝白衣还没答话,身后的孤魂却轻笑了一声:“嘿嘿,景少侠莫非真以为他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他的武功底子?”
“难道不是?”景衫一奇。
上官冰听了二人谈话,也悄悄凑了过来,不满道:“不是因为诸葛大哥的武功,还能因为什么?虽然那儒生并未全力,可他出招也全是奔着诸葛大哥去的,还不是要靠诸葛大哥自己躲开。”
“我没说他躲开不是靠自己。”孤魂嗓子本有疾病,因此说话时语速极慢,声音又难听,使人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若是寻常与他武功相似之人,恐怕连这儒生的第一掌都躲避不过。”说一句话,孤魂就得顿一顿,吞两口口水以求缓解喉间的痛痒。
“可这个诸葛少侠,的确是天赋异禀。他虽然看不懂对方招式,但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对方要攻击的地方,然后予以躲开。”
“所以他的招式看起来才这么难看,因为他根本就来不及出招?”上官冰好像听懂了什么,出言打断道。
“这到不是......”景衫挠了挠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诸葛大哥的武功应该是本就比较......粗犷。”
“不过话说回来,诸葛大哥难道专门练过眼功?”景衫一方面想要岔开话题,一方面的确也是心有疑问,此刻俨然把孤魂当做武林前辈请教起来。
“这倒应该没有。”说话的却不是孤魂,而是野鬼。他见兄长又说了许多话,心里担忧,因此一听到景衫问起这种自己能答出的问题,就赶紧出言替哥哥回答。
看着景衫和上官冰疑惑的眼光,野鬼补充了两句:“依我所见,诸葛少侠只是凭借本能罢了......总会有些人生来就天赋异禀,也不是什么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没想到啊,这诸葛云笙还算有点能耐嘛。”听到同伴被人夸奖,上官冰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来。
扭头过去看看一直没说话的蓝白衣,只见她双眼紧盯诸葛云笙,双手的食指在身前勾在一起,不停扭动。脸上虽然仍是一副紧张的神色,可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身旁几人的谈话,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看了蓝白衣的表情,上官冰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悄的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景衫。
景衫看着打斗中的二人,心里却又换了一番滋味。虽然仍旧在为同伴担心,可每每见诸葛云笙躲过那一拳一脚的时候,心里却总想着:“这一拳换我定然躲不过去,这一脚恐怕会踢到我的腰上...... ”
看着看着,景衫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上官冰在一旁发现景衫脸上阴晴不定,只当他正为同伴担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诸葛云笙虽然总能躲过儒生的拳脚,可毕竟体力有限,不多时已经有些气喘。
儒生看在眼里,忽然叹息一声,忽然化拳为掌轻轻一推,把诸葛云笙推了个跟头。
这一招也不如何精妙,只是速度忽然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因此诸葛云笙非但看不清楚,即便看清了也很难躲开。
好在儒生并无伤人之心,所以诸葛云笙不过是跌个跟头,并没摔伤。
蓝白衣看见夫君跌了一跤,赶紧快步上前把他扶起。诸葛云笙起身后轻轻抚了抚蓝白衣的手背,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唉!”儒生收招之后背过手去,长长的叹息一声:“本来还有几分兴趣,可惜已经锈的废了,与那些粗蠢凡物并无不同。”
“罢了罢了,虽是凡物,却也不是不可共居一室。”儒生又拿眼光打量了几人一遍,似乎在确认这些人是否真的如同自己所说。
可眼光扫到孤魂野鬼时,儒生眼光却突然一变,嫌恶道:“这里怎的还有两条小蛇,腌臜的东西,也配和我呆在一个房间?还不快滚!”
孤魂野鬼还未表态,又是上官冰第一个跳了出来:“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已在这小屋呆了半夜,你一来就又是打人又是赶人。就算你不喜欢和这二位大哥共处一室,那你自己走了也就是了,懂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
儒生听了,呵呵一笑:“如此说来,这小屋该当你们所有了?”
“不是我们的又怎样,这小屋本就是该当路人歇脚所用。”上官冰虽然忌惮对方武功,还是鼓起胆子反驳几句。
“那你们可曾为了住进这个房子付过什么代价?”儒生也不生气,而是好像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呵呵的问道。
“我们不曾付过,难道你就付过?”上官冰不知道儒生说这些所为何事,但还是本能的怼了回去。
“这就是了,现在又不是在排队买东西,你们既然不曾付过任何代价,为何要讲求什么先来后到?”儒生从腰间解下葫芦,对嘴灌了一口,接着道:“哈——,所以说,你们也在这住了前半夜,那后半夜自然该在下住在这里。我既然大发慈悲的让你们留下来,只赶走那两条小蛇,你们应当感恩戴德才是!”
“这......这......”往常上官冰一向是不讲道理那个,没想到这次遇上个比她还无赖的,偏生这人不但她说不过,打也打不过。
“敢问先生为何一定要赶走孤魂野鬼二位大哥?”景衫不管一旁的上官冰,出言向儒生问道。
没想到儒生咳了一声,一口老痰就吐在了景衫对面的地上:“我不是说了,你们这些凡物虽然蠢笨,但总归还算干净。可这两条小蛇,不过是爪中玩物,肮脏之极,怎配与我待在同一个屋檐之下?”
见儒生这幅做派,上官冰不禁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屋里的几人,最肮脏的就是你这穷酸书生,还有脸说别人!”
景衫无端端被人羞辱,心里着恼,可又不敢动手,在原地看着儒生愣了一下。
谁知那儒生却越发狂放:“看什么看!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这肮脏东西也赶出去?先说好,一会你坐的地方要离我远些,免得污了我的鞋子!”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饶是景衫心思成熟,可也受不了人家几次连番的羞辱,正待发火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景少侠不必动怒,我兄弟二人走就是了。反正现在大雨已经停歇,我们趁着夜色凉爽,赶赶路也是好的。”
说罢,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景衫肩上拍了拍,回头一看原来是野鬼正从景衫身后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