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嗝,不复还!”
就在景衫觉得眼皮沉重,无法睁开之际,这样一个声音如钟鼓雷鸣般传入他的脑海。
声音虽然是从耳边传入,却直击景衫神识,好似一条钟椎狠狠地敲到了他的识海之上,顿时令景衫心生沉闷。
若是这两句诗句真的很有气势也就罢了,偏偏听来就好像一个醉鬼的胡乱呓语,就连最基本的吐字清晰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景衫忽然有些想笑。
诗句还在继续,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君不见,高长明镜悲白发......朝如青吃......暮成雪!”
虽然声音听起来可笑至极,可那渐渐沉重的压迫感却让景衫想笑也笑不出来。
但是不知何时,景衫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可以睁开了。
就好像它本来就一直可以睁开,只不过刚才景衫没想把它睁开,而现在他忽然想了,眼睛自己也就睁开了。
眼睛睁开之后,景衫才看见满屋的人早都如临大敌一般站起身子,从窗户注视着远处之人。
那人一身腐儒打扮,头上的儒巾端端正正的戴着,而裤腿与衣襟上却早已溅满了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雨后留下的水坑之中。
随着他东倒西歪的往前行走,腰间悬着的宝剑不断的晃来晃去,不时打在他自己的腿脚上,而他自己却毫不在意。只是不时把右手拎的葫芦凑到嘴边喝上两口,每喝一口,就吟诗一段。
那人磨磨蹭蹭的走了一阵,终究还是到了小屋门口,而走到门前时,这儒生打扮的人却停了下来。
众人见他先是用手抹了抹衣服上的褶皱,又双手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把葫芦系在腰间。而后才举起右手,郑重其事的敲了三下房门。
屋里的人其实就与那儒生一墙之隔,隔着没有任何遮挡的窗户已然能在如此黑暗的情况下看清对方的脸庞。可那儒生好像浑然不觉,见屋里无人应答,又着手敲了房门三下。
“这人许是喝多了吧?”诸葛云笙见景衫站了过来,悄声向他问道。
“没准是个瞎子。”上官冰虽然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能精确找到房门的人眼睛会有任何疾病,可还是忍不住这样说道。
景衫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房外的儒生见屋里久久没人应答,看来有些恼怒,恶狠狠的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反倒是那儒生自己,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打了个趔趄。
儒生倒不以为意,又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抬头看向众人。
“原来是武当派的小道士,真是晦气。”儒生先是打量了景衫一眼,而后又看向其他人。
“恩,幽州上官家的、青州蓝家的,怎么都是些蠢笨之物?”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蓝白衣毕竟是诸葛云笙未过门的妻子。听见她被人无端辱骂,诸葛云笙即便心里对那儒生有些畏惧,还是壮起胆子,抬手指向对方道:“那腐儒!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出口伤人?”
儒生听了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我哪有出口伤人?不过是世上之人皆愿听些虚妄之言,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说着,他又把眼睛上下打量起诸葛云笙来,来来回回看得诸葛云笙心里发毛,才猛然拍起手来:“妙!妙!妙!你这小子倒还不错,与那些粗蠢之人不同。”
话音一落,儒生猛地朝诸葛云笙拍出一掌。
说来也怪,这一掌不但全无杀意,甚至毫无战意。给人的感觉比起正在进攻,到更像是在对别人说:“来啊,我陪你玩玩!”
因此包括景衫在内的所有人,一时间竟没了上去帮忙的念头。
饶是如此,这一掌在诸葛云笙看来还是凶险非常。由方才所听,对方显然身具非凡内力,即便是被轻轻拍上一掌,也未必不是个筋断骨折的下场。
好在这一掌虽快,却堪堪能被诸葛云笙看清,勉强错身躲了过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儒生一击不中马上变招,骤然间拳脚其出,一式快过一式。
诸葛云笙许久不曾与人动过真格的,甚至就连最基本的练功时间都无法保证。面对这样猛烈的拳脚,只觉自己如同波澜中的一叶孤舟,只能勉励支撑不被海浪摧毁。
几招一过,虽然诸葛云笙还感受不到。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景衫已经看出那儒生并没有伤害诸葛云笙的心思,便伸手拦住了身后的蓝白衣和上官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儒生应该是在给诸葛大哥喂招,我们别去打扰,以防发生什么变故。”
见景衫如此说,身后二女也稍稍安静下来,可一颗提着的心还是无法放下。
孤魂看着儒生,眼光左右闪动,却不知在思考什么。身后的野鬼大喇喇的站在那里,也是一副戒备的神色。
景衫拦下二女时双眼仍是紧盯那儒生不放,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担心诸葛云笙的安危,但看的久了,才发现那儒生招式之精妙简直令人心驰神往。
二人转眼间走过十几招,景衫忽然听见身后上官冰感叹一声:“天下竟有这样优美的武功,就如同舞蹈一般!只是......诸葛大哥打的未免难看了点。”
这一说景衫才发现,那儒生衣着虽然肮脏不堪,甚至衣服上还有数个破洞和补丁。可他自从和诸葛云笙动起手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优雅,就连鞋底的泥巴都比别人的看起来要顺眼一点。
相比起来,诸葛云笙的动作非但说不上优雅漂亮,甚至还有点......粗鄙。
比如对方一掌直取中宫,常人或是侧身,或是后退。而诸葛云笙却是两手往前一举,猛地把腰一弯,如农夫锄地一般任由掌风吹起身后衣裳。
这种还算是有招式可寻的动作,大多时候诸葛云笙都是等拳脚挨到自己身边,才猛地转身躲避,好似一个陀螺般吱悠悠转个不停。
按说景衫的武功比上官冰高上许多,也正是因此,他才更注重一些招式内在的东西而忽略了外在的“美观”。直到上官冰发出感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与那儒生想比,诸葛云笙的武功打法堪称“丑陋”。
有人会说武功招式,管用就行,美丑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不然,江湖上有着这么句老话:“管用的武功不一定漂亮,但漂亮的武功肯定很管用”。因为只有当一个武功经过了尸山血海的考验之后,其后人才有资格去把它往“美观”的方向改良。
而那些一开始就奔着美观而创造的武功,要么沦为表演所用的舞蹈,要么其后人全都因为武功的不实用性而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所以哪怕仅就武功的“美观性”上来看,那儒生所学的武功也要远远优越于诸葛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