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其思终于来了,他一脸的肃穆。
就在刚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有一天郑胡联姻的事情泄露,他愿意把所有的责任都包揽到自己的身上。
为了郑国的前途,为了郑国的强盛,为了郑伯的一世英名,他愿意把自己变成那个史书上最肮脏的小人。
当然,他相信会有更多理解他的人,有更多跟他一样为了祖国强大而不惜献身的人会赞扬他,会铭记他,会为他祈祷。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崇高的,这一刻,他觉得阳光是为他而闪耀,这一刻,他觉得脚下的台阶都随着他的脚步而步步莲花。
他仿佛在朝圣,仿佛在追寻。
经过雷雨的洗礼,污秽牢房中的逼仄,无数个夜晚的苦思冥想,他酝酿已久的计划终于要诉说给他的王听了。
这一刻,他是虔诚而又庄重的。
看到关其思一脸的认真,看到关其思满是皱纹的脸上那充满哀戚慈祥的笑容,张晶有些发愣,周朝的礼官有些蒙圈。
乐师舞女在这可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
似乎这王宫大殿之上,只有关其思这样的人才配站着。
关其思抱拳,躬身,沉声说道:“王上,臣苦思冥想数十日,终于想到一条妙计,足可以保证郑国数十年的强大与昌盛。”
这下了不得了,这可是关其思啊!
贫寒出身,不数年便官居郑国上大夫之职,在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关其思的大名,早就在陈国、宋国、鲁国、胡国、虢国这些个郑国周边的国家当中流传开来了。
据说他垂垂老矣却依旧精神矍铄,官居上品却穿麻履草。这是老当益壮而勤劳简朴的圣人啊!
这样一个圣人,竟然要在今天,说出一个保证郑国数十年昌盛不衰的计策,这该是何等振聋发聩的妙计?
姬掘突神色一凛,赶忙放下手中的酒杯。本来关其思晾了他两天,他心里还气着呢,今儿见面他还打算好好训斥关其思一番,可是此时看到关其思慷慨赴死一般的架势,有点被唬住了:“关大人请讲!”
张晶坐直了等着聆听,周朝的礼官也不敢乱说什么了,紧紧盯着关其思。乐师舞女们大气都不敢出,愣愣看着那白发苍苍后背佝偻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崇敬之情——这样一个忧国忧民的老者,真是好人啊!
“臣的计策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关其思伸出了四根手指头。
这四根手指头根根独立,仿若是顶起蓝天的擎天柱一般。
大家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可以保证郑国昌盛数十年的四个字。
“那就是——迁都制城!”关其思斩钉截铁的说道。
姬掘突睁大了眼睛,张晶脸上肌肉扭到了一处,周朝的两个礼官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扣了扣耳朵。
“啥玩意儿?迁都?”
“没错,迁都可以强国,迁都可以收民心,迁都可以听王服,迁都可以兴郑国!”
一连串的词儿连珠炮弹一样说出来,打得姬掘突面红耳赤。
张晶默默低下了头,咬住了嘴唇,不知道他在忍耐什么,只是看他风中枯树一般簌簌擞动的肩膀,便知道他一定忍得很辛苦。
周朝的礼官崩住了嘴巴,可是到底两个人岁数已经打了,门牙都落了一颗,嘴里漏风实在不好憋,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姬掘突深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西虢虢杨要迁都被大家伙儿笑话了一番,现在这老头让自己学着虢杨迁都,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干吗?
伟岸的形象轰然倒塌,关其思看着周围人面红耳赤眼神闪烁地偷着笑,有些不明白:“怎么?我这计策有什么问题吗?”
姬掘突摇了摇手:“今儿周朝来礼官专门递交国书。外臣面前咱们就先不说这些了。关大人先坐下用膳,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可是臣还没有说完。”
姬掘突有些不耐烦了,要不是看着关其思岁数大,想着给他留些颜面,他早就已经把手中的酒樽给扔下去了。
张晶赶忙站了起来:“老大人先坐下吧。对面那二位对您仰慕已久,大家好不容易聚聚,还是说些高兴的事情。”
关其思茫然地坐下,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大家都不让自己说呢?
看到张晶拉着关其思坐下,姬掘突稍稍放心。
可是这一场宴会已经被关其思搞得兴趣索然。大家原本都在笑话西虢国君虢杨,现在有了关其思,也不好笑话了,只好各自闷闷地喝酒。
周朝的礼官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想着请辞散宴。关键时候张晶站了出来,从制城贵族家中找来两只斗鸡,这才热热闹闹玩到了下午。
可是姬掘突觉得在外人面前丢脸了,一下午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散会后,关其思疑惑道:“张大人,怎么我看王上脸色一直不好?难不成是那两个礼官说了什么话惹得王上不高兴?不应该呀,这两个礼官跟我们郑国关系一直是很不错的。”
张晶白了一眼,心想着明明是你自己搞得大家很尴尬,怎么还推脱到别人身上了。看着关其思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张晶摸了摸脑袋:“老大人,您不是在逗我呢吧?”
关其思疑惑道:“张大人何出此言?”
张晶于是把方才关其思来之前大家讨论的事情都给说了说。说完之后,他也不给关其思解释的机会,直接说道:“迁都是一件费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不迁都。在这祖宗祠堂何等重要,迁都一次便需要搬动一次,万一惹得祖宗动怒上天降怨怎么办?”
关其思听了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郑国还没有祖宗祠堂啊!”
张晶无奈了:“老大人,您是搞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