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小丫头骑大凤凰已不是单纯为了好玩,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手舞足蹈差点要掉下去,看她安安静静心事重重的样子,冥凤反而更担心。
“小妹,感觉你做的事情,快脱离我和父王的掌控了,像这一次出海,父王从鬼胖子口中得知一切,已经震怒,你再任性妄为,父王就要锁你回冥界。”
“他生什么气啊?怪我向他儿子下毒吗?”
“那个逆子你把他毒死父王还很高兴呢,可你敢一个人挑战九转天狼,父王气得差点把鬼王殿都掀翻。”
“掀掉就掀掉吧,他手下的鬼斧神工不到一天又能建座新的宫殿出来。”凌珑戏谑了一句,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并不是跟你开玩笑!”冥凤的眼睛飘往某个方向,凌珑也并未留心。她只留心昆仑山在哪个方向,还有多久才到。
于此同时,担心她挨饿受冻的六道想尽各种办法给她找吃的,这一路上都是靠他临时打猎一些野兔野鸡,日子仿佛回到从前,凌珑每天为他张罗吃穿,但他不管怎么做,都不及她做得好,他的医术是很精湛,厨艺却叫人无话可说,特别是那个落魄皇子很嫌弃,宁愿不吃,也不虐待自己的肚子。最终还得凌珑亲自下厨,似乎从前她娘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以致全家人都等着她煮食。
可是不知道是天气问题,还是深山里的飞禽走兽仿佛意识到危险的物种入侵,全都消失无踪。树林中寂静得可怕,感觉整个天地都只剩他一人,圆月当空,他的胸口又再一次的不舒服,容貌和手脚又长出奇怪的细毛,这种感觉在翡翠岛时候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化,即使在深山一无所获,他也不敢回去,生怕这个样子让凌珑看见,只能这里等到天亮。孤寂和茫然像梦魇一样,时时刻刻缠绕着他不放,心里头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压抑得太过难受,可已经哑掉的嗓子,又不能对天大喊几声。
忽然,天上仿佛落下一个大火球,六道顿时觉得周围的温度剧增,耳边风声大振,这种逼人的力量让他拔腿想逃,而今时今日,能让他有如此感觉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人来。
“臭小子,还想逃!”
一个人在黑暗中耀眼地出现,他浑身被红光包绕,额上现出了火莲印记,雄姿勃发,神俊威武,六道做梦也不会忘记,是这个人成就了今天的一切,他是赤月,也是程仪的过去,只不过他未能仔细看清他的样子,夹带火光的掌风扑面而来,六道躲得过赤月的手掌,也躲不过他的掌风,肩膀上火辣辣地疼,一大片林子瞬间变成了焦炭。
赤月匆忙而来,火气茂盛,不问缘由,就对着六道使出各种狠毒杀招,六道几乎都躲避不了,身上多了无数骇人的伤口,血花四溅,残忍至极。
他和赤月的功力本不至于悬殊至此,可是鬼王之威还是赤月的更为古老,他一发怒,所有凶灵恶鬼,任凭鬼力再高,在他面前全被放空,只能匍匐在地等待处置。六道身上的鬼力完全施展不开,可他也不能乖乖地被处死,胸口灼热胀痛的感觉愈演愈烈,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紧接着,整个人陷入了绝望的情绪,绿眸中燃烧青幽色的火焰,四肢和身体慢慢地膨胀,伤痕累累的皮肤慢慢愈合,并逐渐长出颜色杂乱的兽毛。
六道已变成了非人非兽的怪物。赤月再次以赤炎掌击中这个庞大的身影,他不闪不避,赤月自己反而被震退了一步。
黑暗中,绿眸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瞪着赤月,长出獠牙的嘴里发出凶猛的低吼。一双巨掌手握成拳,重重地朝赤月身上砸去,赤月一跃而起,拳头砸在地上,地面立即深陷进去,形成一个大坑,他又将一颗巨树连根拔起,往上顶送,以惊人的速度追击赤月。他以各种原始的兽力抵挡赤月的鬼力,两人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可是整个森林都被他们毁了一大半。
“总算有点像样,来,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赤月露出有趣的表情,他看出来六道还不能适应自己这个状态,一身的凶猛劲力完全不会施展,既不能像野兽一样猎杀,也不能像人一样运用武功法术。拔出一颗树就当了武器,四周劲风不绝,叶如雨下,赤月也难以欺近他。
赤月抽出多年都没使过的赤月剑,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可此时,一缕阳光刺破苍穹,落到了满目疮痍的森林中,赤月这一剑也刺破风罩,直指六道的命门,可六道的动作忽然停顿,两眼一闭,仰头往后倒了下去。
赤月像幽灵般转眼飘到他身旁,赤红色的长剑抵着他脖子上热脉狂跳之处,这一剑下去,他决计不能活命,可是赤月鬼王却迟疑了,一场激战勾起他多年难有的好胜之心,这个奇怪的身体下不知还潜藏了多少力量,他想要一个对手,比想杀六道更加迫切。
六道缓缓地睁大眼睛,看见抵在脖子上的长剑,颤意在眼底萌生。
“你也怕死?”
“谁不怕死?”
“你若知道我是谁,便知道,怕也没有用。”
“怕本来就没有用。可就算你是定阴阳律法的人,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杀人。”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更应该知道我有足够的理由破一次律法,将你碎尸万段。”
“不。”六道不容置疑地说道:“你没理由杀我!”
“就凭你痴心妄想,对我的宝贝女儿图谋不轨,难道还不够吗?”
六道低下了头,拉起破碎的衣服,将自己这副可怕的面容层层裹藏,赤月只当六道已无话可说,可待他抬起头来,就一种不怕死的表情,周遭都萦绕着他的回应。
“她是你的宝贝,也是我的全部。”
赤月凶狠的表情已缓和了不少,但脸上多添了几分鄙夷:“就凭你这副尊容?”
“我的兽性只会在月圆之夜出现,天一亮,我就能变回常人模样!”
“哼!自欺欺人!常人知道自己是个不容于世的怪物,都绝望得要死,而你却是拼了命地想活!”赤月还剑入鞘,剑也化作轻飘飘的一缕红尘,那双神秘莫测的红色眼睛,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紧盯着六道,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把他的灵魂揪出来。
“为什么要死,什么样的血统我自己无法改变,可我能选择以什么方式活着!”听到这句话。赤月的脸上罩了一层森冷之气,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为什么你会和她说出一样的话?”
曾经理直气壮说这句话的人,正在前往昆仑山的途中,如今她遇到什么难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无所不能的赤月鬼王,她宁愿救助于冥凤,也不会叫那个人一声父王。然而小时候,她还能骑在他的肩膀上,漫山遍野地玩耍,她也会跟其他孩童一样,向他撒娇求他买各种好玩的好吃的,即使娘亲不让他们相见,凌珑也总是偷偷跑出去,去见这个同样偷偷跑来人间的父亲。
可现在为何就疏远了,背离了,甚至已不肯再开口叫一声父王,不是因为他早有家室,也不是因为他没给自己和娘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而是她终于明白娘亲的苦心,她们是人,不可能像鬼一样的活着。
曾经有一次父亲带她逛集市,这对她来说应该是无比高兴的事情,街上的东西只要她喜欢,甚至只是看了一眼,连开口都不必,父亲都会毫不吝啬地买给她。而那一次,她看到一群人围得密密麻麻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天生也喜欢热闹的她当然也会好奇挤过去瞧瞧,确实看到一群人对着一个老翁拳打脚踢,旁边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姑娘跪在地上不端地磕头求饶:“呜呜……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打了,钱我们一定会还的,求你们再宽限几天!”
“老子跟你说过,今天还不了,就把你的女儿卖到窑子里接客还债!你这女儿长得还不错,不怕没生意,老子第一个光顾!哈哈哈……带走!”
“不要……不要……爹,救我,救我啊……”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种事情她如此看得过眼,真想冲过去狠狠教训他们,可她的父亲却把她死死抱在怀里,她冲着他吼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救她。”她的父亲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们不可插手人界之事,她命该如此。”
可怜的姑娘就这样被一群流氓强行带走,她忘不了那老翁绝望的眼神,忘不了少女竭斯底里的叫喊声,可就是没有人制止,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只会围观,只会指指点点,甚至都不敢大声指责流氓地痞的恶行。
那一路回家,她竟一句话都不肯说了,也就因为这件事,她以后对这个父亲就避而不见,不管别人在她面前把他说得多伟大,多疼爱她,她都没有丝毫感觉,她心目中的父亲应该是个英雄,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一万个借口,她都不会认同这种见死不救,麻木不仁的态度,如果她也因为什么“生死有命,因果报应”的理由冷眼旁观,就算超脱轮回,不生不灭,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