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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关于名字与运势

2017-07-12发布 3167字

“好像如果我不杀他们,我自己就会被杀,这样算来,你还要我继续保持善良吗,大叔!”南过有些双目无神的喃喃自语。

拿着绳索的兵卒满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便带着一脸不削的嘲笑说道:“我们这位稽匪将军原本就是山匪出身,前两年才被招安来给朝廷做爪牙的,那后娘养的家伙肚量狭小心思难测,还真不知是否会留你小命。”

说罢,他便将绳索套在南过的脖子上,南过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猛一把揪住这兵卒身上皮甲的领口后站起身来,轻松的将他双脚提离地面。四周的人们忽的一下围了上来,几支利箭应时射出,却全都失手射在了南过手中那个兵卒的背上。

南过将套着布袋的右手缓慢举起,那边被五六个人拖曳着的精铁巨锤便慢慢的离开地面飘到半空,然后这把巨锤就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在猛力挥舞一样,八棱锤头横冲直撞,轻轻松松挣断绳索,将那五六个人打得筋断骨折脑浆迸裂,再然后,巨锤在原地被高高抛起,带着令人窒息的呼呼风声,一下落回了南过手里。

四周的人全都惊了,人人都觉得下一刻那硕大的锤子就会砸烂自己的脑袋。却不想南过接住巨锤之后,立刻又掷了出去,速度奇快,沾着血水和脑浆的巨大锤子飞向那个岩土术师,术师连忙抬起两只岩石手臂进行封挡,奈何锤重迅猛势大力沉,他被撞碎了手臂之后又被砸烂了头颅。与此同时,那个雷电术师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咽喉,他奋力挣扎手脚乱挥,就像一条被钓上了钩的鲤鱼,摇头摆尾,大口喘息,却又吸不进一丝空气。接着只听咔的一声闷响,他被捏碎了咽喉,他瞪大着眼睛,伸长着舌头,很快就没了生机,涨紫了的整颗脑袋歪向一边。

精铁巨锤嗡嗡颤动着,又一次原地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精准无比的落回南过手中。看到这诡异一幕的人们,都因这宛如魔幻杂耍一样的古怪景象感到惊悚。

南过挥舞起巨锤猛的在身前横扫半周,三个步卒被砸得肠穿肚烂脊骨断折,淋漓热血喷溅在他的身上脸上,让他显得狞恶无比。他甩去锤子上附着的肉碎与血糜,充血的双眼扫视着面前双腿战栗的人们,俨然就是一个凶神。

左手拎着的人肉盾牌帮他挡了数箭,此刻早已气息奄奄,便被他远远仍向了仅余的几名弓手。周围的人们胆气已破,再也不敢轻易接近,于是都聚拢起来,守护着还没断气的两个术师缓缓后撤。

南过冷眼瞥向后方的那个将军,也不知道那个人步步紧逼,把自己逼得绝地反击之后折了这么多人手,他是否会觉得后悔。可是这一瞥之后,南过的心凉了半截,三个羽衣老翁不知在何时抓住了被他藏在街楼后的老狗,将军此刻正拎着老狗后颈的皮肉,饶有兴致的细细端详。根据平安镖局那个镖师隐晦的叙述,将军猜测着这条狗究竟有什么不平凡。平安镖局大当家以为这条老狗应该与南过身上那股怪力有所关联,因为南过这个人的事迹已经在本地被传得有些离奇了,但他从不离身的东西就只有他的布袋与老狗,兵器毕竟是外物,通过一只布袋来存纳也并非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奇异术在人间流传几千年,历史上活过五百岁的术士都出现过很多位,保不齐哪位术士宗师炼化出的异宝就流落了民间。可南过的那身霸道蛮力就说不通了,他一个没修习过任何奇异术的平凡人怎么可能具备那种力量,这不和常理。既然人是普通人,可那条狗就未必普通了。

不过稽匪将军横看竖看也没能看出来这条老狗到底有什么不普通。

老狗呲牙裂唇圆瞪双目,梗着浑身的灰毛,对拎着自己的将军发出凶恶的闷吼,只不过它的四条腿都被提离了地面,此刻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徒具其型的威吓而已。将军抬起手来摔了它一个巴掌,它仍是那么凶恶的闷吼,示警意味十足。将军笑笑,又打了它一个巴掌,这次它就萎了,舔着舌头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模样。

南过感觉在向人摇尾乞怜的不是老狗,而是他自己。

“小土匪!”将军举起蜷缩着四条腿的老狗,遥遥对着南过喊道,“瞧瞧,你爹他比你更识抬举。”

南过默不作声的将巨锤收了起来,依照他现在所站立的位置来算,只要再向前走上七八步,那个将军就进入了布袋的覆盖范围,南过便可以直接扼断他的脖子。

“站在那里别动!”

将军竟然像是洞悉了南过的打算,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让那个凶神一般的小子继续接近。

“再敢迈一步,老夫现在就活劈了你这条狗!”

南过咧开嘴笑了起来,没有半点受人胁迫的自觉,迈动步子轻快前行。

“你脑子里进屎了?用一条狗的命来威胁我?”

有那么一瞬间,将军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只不过,他眼神最深处的那一抹狡黠开始逐渐放大,没错,本就是应该引诱那个小子走近自己身边,而且还要在他放松警惕,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情况下。

还剩下两步,南过将右手插进布袋,他觉得,或许一开始就不该那么心慈手软,放任对方一点一点派出兵力来消耗自己的体能。去他的守住本善,去他的宽厚待人,原本一锤子就能解决的事,干嘛非要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满身伤创。

南过突然停下脚步,他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劲,将军身后的人马好像少了许多,被自己打死打伤的人绝超不过二十个,怎么前方的兵卒阵列好像单薄了不少。

将军见他停步不动,心下焦急,面上却颜色不改,他呵呵一笑,把手中老狗向前抛了出去。老狗摔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尖叫,打了两个滚后挣扎着站起,步履蹒跚的向南过跑去。

看着老狗跑过来,南过下意识的又向前踏了一步,不料这一脚正踩中了掩埋在地下的一个陷阱,一支猎捕猛兽的虎口铁钳瞬间啮合,内外两排锋利铁齿死死咬进他右侧的小腿和脚踝。

“我,次奥!”

南过疼得浑身发颤,小腿已经被咬得变了形,他连忙俯下身,准备去打开捕兽夹,身后一幢街楼中突然射来一支四尺长的铁箭,噗嗤一声钉穿他的左肩,铁箭的箭头带着锋锐倒钩,箭尾拖着长长的铁链,铁箭倒钩吃进肉里锁牢骨骼,箭尾的铁链便崩得笔直,铁链的那一端大概有十几个人在奋力拖拽,南过咬紧牙关前倾着身体,也是竭力牵扯,只要容些时间让他站稳,他绝对可以将躲在楼里拉扯铁链的人们统统拔出来。

只可惜,将军布下的绝户阵哪里还能容他有余暇做困兽之斗,还未等他立稳左脚,又有两支铁索长箭从不同方位射了出来,一中右臂,一中左腿,锁链根根扯紧绷直,让他越发难于用力。

这几支铁箭都由事先设好的钉桩盘弩射出,盘弩绞弦扭力惊人,所以即便是铁箭拖着分量不轻的长链,也能于电火石光之间精准命中标的。

两旁街楼中又冲出数十兵卒,纷纷拿着套杆马绳牢牢禁锢住南过手脚,前后四周层层密布。大街左右楼上楼下,近四十余个健壮兵士拘束着他,想必就算是一条蛟龙也再难以挣脱。

老狗急了,咬住一个手握油竹套杆的兵卒就不再松口。那个比酒缸高半头的镖师不失时机的出现,直接用麻袋把老狗捉了起来,那镖师又准备去取南过手上的布袋,但他想了又想,没敢动手。

将军扛着他的宽背大刀懒洋洋的走了过来,脸色得意,笑容张扬。

“小土匪,老夫要杀你何须用刀。只不过出来稽匪,不死个把人不像话,免得令朝廷起疑。擒了你这么一号人,还真他娘的不算亏啊!”

将军心情大好,拿过南过的布袋来细细端详,仍是难窥其奥,又不敢轻易伸手进去,左看右看越发心烦,便直接扔给了一旁眼巴巴盯着布袋的镖师。

黑矮镖师接过满是补丁的布袋,扛着装狗的麻袋,两样东西齐了,他却站着不走,他要再看看南过会被如何处置,究竟是生是死,反正大局已定,他也不在乎耗些时间来看个结果,回去后大当家的问起来,自己也能答得周详。他向来办事都这么妥帖,不然镖局也不会让他过来。

将军翻手用刀尖挑起南过的下巴,低声说道:“说,你是土匪!”

南过此时吐息浑浊气血紊乱,张开脱皮的嘴唇说道:“你是土匪!”

将军手腕上挑,刀尖便在南过脸上划出一道伤痕。

“说,你是山匪!”

南过咕嘟咽了口唾沫,“我是你爹!”

将军哈哈大笑,眼前这倔强的小子让他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人,一些故人,都是些桀骜不驯却又心思单纯的人,只可惜那样的人,从来都活不长久。

笑过之后,将军目光真挚的望着南过,眼睛丝毫不眨,然后毫无征兆的手起刀落,砍断了他左侧的手臂。

“啊!”

南过痛苦嘶吼着,看着两根套杆上悬着自己的那只断臂,就像夏季里河边柳树上随风而动的低垂枝条。

飘飘摇摇。

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