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身泥巴的东虢国来使,曾计眉毛扬了扬,觉得这家伙是冒牌的。可是在制城,敢来圭府骗吃骗喝的人貌似还没有。
“你是谁?”圭计冷冷问道。曾阳的锣鼓敲得一屋子人都发慌,虽然大雨送来了清凉,可是他们的心情比在下雨之前还要烦闷。
“在下东虢国使臣邱煌。”来人双手奉上虢涛的奏疏,恭敬地说道。只是此时此刻,他衣服上的泥水淅淅沥沥滴在地上,看上去怎么也不合礼制。所以大家伙儿看向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圭计是个爱面子的人,也极讲究礼仪,此时看到自己珍贵的红松地板被圭计和邱煌弄得一片凌乱,心里不怎么叔父。
“既然是东虢国使臣,你是来拜见郑伯?”圭计虽然不快,可是看到了那人手中的国书,也不能直接把这人打发走,而是随意问道。
“不,在下奉虢伯之命专程前来拜访太宰大人。”
“哦?”圭计闻言四处看了看,发现所有的制城贵族都有些疑惑,他来了兴趣:“快把国书呈上来。”
拿到国书之后,圭计先让下人擦了擦竹简上的雨水,然后才拿起来翻看。虽然雨大,但是竹简上的自己并没有模糊得太厉害,圭计勉强还能够看得清楚。
“圭计太宰见言:昔者郐伯在位,与东虢一衣带水,两相友好。今忽闻贼郑入主,娂君为裁,寡人无限哀戚,为之而叹,强敌来攻之时何不来寻东虢外援?当今周王不明,滥用小人。姬掘突不过一介武夫,竟可担任正卿,此何其荒谬也。寡人虽几多进言,然周王不理,此遗憾也,只能坐观姬掘突一小儿做大。然则事已至此,再言无意。但知制城贵族之安好,寡人甚慰。若郑有强,彼可执信相求,无不允诺。”
虢涛在信上写的极为诚恳,圭计看完之后稍微有些意外。这虢涛怎么会突然来示好呢?
看完信件之后圭计有些拿捏不准,当下吩咐那使臣道:“足下一路风尘,又淋大雨,还请稍事休息,更衣之后你我再会晤不迟。”
那使臣也感觉一身湿漉漉的不是滋味儿,赶忙应承下来,跟着下人离开去换衣服。
圭博见自己的娘舅知道让别人换衣服,自己这个冒雨前来送信的侄儿却还穿着湿衣服站着,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子怨气来。可是圭计多年积威,他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出现质问,只能低下头,默默盯着自己脚下滴沥的雨水。
圭博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把手上的竹简交给了下手的制城贵族,让大家相互传阅。
等着大家看了一圈,竹简被交到圭博手上的时候,圭计才问道:“你们怎么看?”
“大人,我看这正是天赐良机!”有人惊喜地说道。
“哦,此话怎讲?”
“东虢国是王室至亲,此时东虢伯专门给大人送来信件,还直言对姬掘突的不满,便是一种讯号。他分明是想要联合我等,一起与姬掘突作对。我们这一次虽然联合组织了罢工,但只不过是诉说自己的不满。若是姬掘突重新回复大人的太宰职位也还罢了,但这小子竟然敢直接减赋。他分明是没有将我等放在眼里。我们不如干脆与东虢伯联合在一起,来个里应外合,复兴我郐国。到时候太宰大人振臂一呼,自据为王,再由东虢伯请奏周王赐封爵位,则大事可成!”这话说得十分露骨,原本还沉默不言的人听到有人带头,立马就活跃了起来。
“这话不错!若不是我等掉以轻心,他姬掘突怎么可能轻易攻破制城。此时制城之中守军不过一千,只要我等雷霆而起,纠结五千士兵绝对不成问题。到时候先灭郑军,再围王宫,不愁他姬掘突不答应!”
圭计则摇了摇头:“你们恐怕还不清楚,这一次减赋,恐怕不是郑伯的主意。据我所知,早在两天之前,郑伯便已经私自返回郑城了。这一次事情,恐怕是关其思的主意。”
“那个白头发老头?”
“他也太欺人太甚了!”
“既然如此,干脆杀了他!”
……
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对关其思十分不客气,看完东虢国国书的圭博隐隐有些为关其思担心。
不等着大家说完,圭计便伸手制止了大家的讨论,说道:“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吧。”
“对,您看得比我们都远。你说,我们都听您的!”
圭计笑了笑:“现在这事情,其实完全没有到动兵的那一步。首先,曾阳他鸣锣敲鼓宣告减赋,可是供粮是说减就能减下来的吗?郑伯坦言,今年往周王送的供粮要比往年多两成。曾阳他只收两成的供粮,都不够制城士族自己吃的,哪里还有余粮送往周王?再者,他说收二成供粮,便能够只收二成吗?呵呵,供粮都是你我贵族各自私收,他曾阳是制城县令不错,关其思是郑国上大夫不错?他们管不着我们收粮食。三者,东虢国国君虽然口头允诺,但他们东虢国不过方寸之地,是一个十多城池的小国,比之我郐国尚且不如,又有什么能力与郑伯作对呢?”
圭计这么一说,屋子里鸦雀无声。
大家一是没有想到姬掘突竟然私自离开了,而是在想减赋这一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良久之后,才有人说道:“那现在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只等着收粮的时候依旧按照七成供收取就行了?”
圭计说道:“没错,到时候照样按照七成供收取。”
“那照着意思,我们也架不住动兵?”
“不,一定要动兵!”圭计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这是为什么?”众人十分不理解。大家说要动兵,圭计不让,现在说不动兵,圭计有说不对。那究竟该怎么办才对呢?
“要动兵,但不是对郑伯动兵,而是对关其思!郑伯有令,制城一应制度,都按照原先的执行,不做任何变动。但关其思未经郑伯允许,私自改动赋税制度,此乃大逆不道之罪责,我等理当拿下关其思,治他的罪!”
“哦!”
制城的贵族们听完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即便是对圭计心有怨恨的圭博也张大了嘴巴,觉得圭计这娘舅虽然六亲不认,但脑子是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