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上下都在暗地里传遍了,昨日骁王爷携着张家小姐登门拜访,不多时就被公主差人“送客”,而且据那天进去收拾的小丫鬟口述,公主面色极其不善,地上还碎着一个公主平日里最喜欢的茶杯。
不过这种事,他们撑死也就只敢在公主府里听听流言,出了大门,那是一个字都不敢提的,背后说主子的是非,而且这个主子的身份还非同寻常,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此后,一连数日,骁王爷屡次登门拜访,五次有三次直接被门房拒绝,剩余的两次,他会被领到湖心亭,自己喝上丫鬟奉上来的两杯茶,就被送出去了,连公主的面都见不到。
一连就是十天半个月,骁王爷风雨无阻的到长公主府门前报到,外面以及朝堂上也隐约有了流言在传的意味。
“公主,骁王爷在公主府外求见。”桃碧眼观鼻鼻观心,一板一眼的报到,实则内心正活泛的思忖着,到底是什么事惹了言芷钰如此动怒。
内室里正闭眼假寐着的言笑,连眼皮都不曾掀起来一下,所以无人知道她眼中的嗜虐,以及焦躁,便直言到:“请骁王爷去书阁。”
唤了丫鬟,更衣梳妆。言笑才不紧不慢的向着凤栖苑赶去。
凤栖,是当年言芷钰公主府建成时,言泷卿亲赐的名字,就连书阁前面的匾额,都是他亲笔提上去的。言芷钰也极爱那座院子,因着性情温和内敛,不喜与人多打交道,所以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读书上,言泷卿知晓她的爱好,便差了人专门为她寻一些不好找的孤本,不过近几年许是太忙,才没有再送来。
凤栖院,书阁。
言笑刚步入屋子里,便看到了立身于书架前的白隽翰。
“骁王爷等的久了吧。”她缓言道,端着的还是平日里的样子,对于那天的事情绝口不提,面上的亲昵神色仿佛她还是那个被他护着的妹妹,而他,是幼时十几年交情的玩伴。
白隽翰转身看她,神情淡然,唤到:“阿钰。”
挥手退了下人出去,言笑稍微敛去了神色,但也不至于疏远,自己在白隽翰的注目下缓步移至偌大的书桌后,轻轻撤了凳子坐下。
“小白你也坐下吧。”言笑目光点了下书架旁搁置着的椅子,温和道。
白隽翰压制住了眼中迫切想要说出口的冲动,拉开椅子坐下,却还是没忍住:“那日,我所与你说的,都……”
言笑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近几日啊,我这府里的下人都快把我给编排完了,什么心悦骁王爷而骁王爷心上另有其人所以公主悲痛欲绝怒而赶人诸如此类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隐约带着不用阻断的气势与坚决。
“这群下人,合该好好整治一番了。”白隽翰皱眉,不过因为他性子本来就温和,再怎么生气不悦的姿态,也没有让人害怕的份。
“罢了,嘴长在她们身上,心也是她们自己长的,怎么想怎么做,还不是自己才能掌握的?”言笑神色不明的道了句这个。
“阿钰。”白隽翰纠结了一番,还是自怀里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起身朝着这书桌走来,行至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到:“我知道你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不想我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
深吸了口气,白隽翰闭了下眼睛,压下心中的不忍,继续坚定的说道:“这些,都是我手下人收集到的证据,其余事情,他做的太过干净,已经无迹可寻。你……看一下吧!”
“我不看。”言笑的目光仅从那个蓝色包裹上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去,盯着白隽翰的眼睛,她说的全是自己的心里话:“我承认那天我态度过激,没有好好考虑,但那日你跟我说阿卿他变了变的不择手段作恶多端?试想如果阿卿是你从小护在手下疼宠着长大的孩子,你会忍受别人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吗?”
白隽翰在她的指责目光下先受不住的移开了头,眼底是隐埋的痛苦,“阿钰,我也是把阿卿当做弟弟疼的,我知道的时候,不可置信一点儿都不比你少。”
她太激动了,说到这稍微缓了下,把自己埋到了太师椅的怀抱里,脊背却依旧停的笔直,目光移到桌子上的一角,幽幽道:“我不看,不是因为我不想接受什么你口中所谓的事实。小白你是我信任的人没错,可是阿卿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我没道理去怀疑他。”
有一种信任,是不需要经历任何事情的,因为本源,因为骨子里的血脉,也因为,自己对于这个人的了解。
然而,说这话的时候,言笑心中一阵恍惚,突然间脑中就闪过了言泷卿和苏桓仁那天的对话场景,阿卿的目光里,好像有忌惮……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不对,她在怀疑什么!那是言芷钰最了解的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换位思考来说,如果事情是发生在了言朗的身上,她这个姐姐绝对是不由分说的信任。
言笑的神色变了又变,脑海中不停止的交战堪堪停住,才恢复了冷静。
白隽翰看她还是一副不愿接受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将包裹放到桌子上往前推了推,道:“你先收着吧。我告诉你这些,无非就是想说,阿卿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阿卿了,你也得多加防备才行。”
言笑当时在听这话的时候只觉得不耐烦,还夹杂着一些可笑。可是很快的,她就不这样想了。
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密道,言笑直觉自己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差人送走了白隽翰之后,她心里烦闷便在书阁里乱逛,一不小心便开启了这个秘密。
可为什么,这个密道会不存在于言芷钰的记忆里?
言笑定定看了会儿根本看不到光亮的通道,抬步欲进,却又突然转身走到书桌前,把白隽翰的包裹也一同带了进去,心里道了一声小心使得万年船。
走了两步,言笑便停在了原地,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又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取出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看着笔直的无甚阻碍的通道,言笑思忖了下。
一般按照电视剧的套路来说,这里肯定是有机关的,可是环顾四周,她也没发现什么可以关掉的东西。
嗡――
脑袋里似乎突然多出来了一根线,扯着所有的神经,又被一双无形的手骤然拉扯,疼得要命。
一瞬间,各种画面铺天盖地的涌入她的脑海。
……“公主,今日是处决拓跋家质子的日子,这押送路上万一……未免出什么乱子,还是小心待在宫里吧。”这是言芷钰身边以前的大宫女,叫什么来着。
……“公主不好了!清绝宫那边失火,快去远处避避吧。”大宫女着急的进来禀报。
……“公主,太子他恰好经过清绝宫,现在重伤昏迷,一直喊着您的名字。”大宫女颤抖着身子,不安的跪在殿下。
……“他言家的天下,我一定要得到。我家族受到的耻辱,定会一一讨回。”这是谁?背影为什么那么熟悉?
……
夜明珠砸到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言笑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蜷缩着身子靠着墙边一寸一寸的滑下去。
当喧闹归于宁静,被拉扯的神经才得以被放松,她大口的喘息着,如获新生,可是刚刚得到的记忆,却让她的灵魂如堕阿鼻地狱,心口的闷疼几乎让她喘不过来气,这是言芷钰的情绪在作祟。
不难过,不难过。言笑低声说着,安抚着她绝望的灵魂。
你想要的,我会给你拿回来。
你想报复的,我也会帮你一一解决掉。
负了你的,负了言泷卿的,我都会帮你。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做。
言笑对着言芷钰许下了诺,在心里。
撑起因为悲痛过度而乏力的身子,言笑靠着墙边闭眼缓了缓疼得要死的脑袋,再次睁眼时,已是决绝的杀意。
捡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夜明珠和包裹,言笑撤回一步,在身侧的上边按了一下,凹下去的墙壁四方大小,贴着正常的墙壁严实合缝,若不是有了记忆,根本就找寻不到。
又停了一会儿,给机关关闭的时间。言笑这次没有任何迟疑的走了进去。
又开了一道门,转过三个弯道,走了五个岔路,言笑终于见到了光明。
这密道的开口处,是一座山岗。
曲曲折折如迷宫的地下密道,正是为了掩护到这里的来路。
这里,是乱葬岗。
乱葬岗,是所有人都闻之变色的地方。有着这个名字,却不是真的抛尸弃骨,杀人越货的地点,而是因为这里盘踞着的,是江湖人皆闻之色变的杀手阁,明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与尔共蹉跎,不若送君落。
明日接任务,不问价格,不问缘由,只看心情。之所以这么嚣张,当然是因为它内里的每一个人拿出来,都是可以以一敌百的大杀器。
而言芷钰……
“阁主。”蒙了青色面纱的舞娘装扮的女子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女子,一个闪身便迎了上去,娇笑了一声,道:“阁主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落玫。”言笑立刻便在言芷钰脑海里得了这人的消息,“让白宇,墨声,来顶楼。还有你。”
“好嘞。”落玫对着言笑的背影抛了个飞吻,上一刻媚眼如丝,下一刻变的冷静非常,几个飞身便已经不见踪影。
顶楼要走上一段距离,说实话,言笑心里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敬佩,以及对于言芷钰好运气的一丝感慨。
明日,成立六年,便已经在江湖独占鳌头,其中艰辛,非阁中人不能知晓。可见,言泷卿的死,对言芷钰来说,是一种痛入骨髓的折磨,所以,才有了这么深刻的蜕变。
一朝天真无邪,一朝取你性命。
言笑不敌她们习武之人的速度,等她到顶楼的时候,她们三人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了。
“阁主。”三人见到言笑,齐齐抱拳行江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