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干青汉,云楼架碧空,重开千佛刹,旁出四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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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敦煌城外发现少林和尚尸体的那天上午,悟远方丈检验了死因后,便带着四大韦陀和剩下两名棍僧匆匆回了客栈,叶洪潇却满脑子杂念地心血来潮,没有一同跟随。
“此地再往东八里,就是莫高窟了,我觉得是时候去看看了。”
莫德根摆了摆手。
“那种瘪地方,不去也罢。”
“哦,此话怎讲?”
“莫高窟的佛经典籍、武林密书是不少,可现在大部分都是浑水摸鱼充数的了——北魏、西魏时,里面的卷书还算王道,直到大唐时,还有瓜州奇门飞虹子身在其中自学成才创立崆峒派。直到后来安史之乱,吐蕃和归义军占领了敦煌周边大小村郡,治安一差,好东西自然都往外倒腾,所以莫高窟里也就剩下那些搬不走的彩塑和壁画是真迹了。”
洪潇眨了眨眼,略感失望。
他看了看断牙。
断牙的表情虽然没变,但洪潇能从其中读出来,这莫德根多半是有些言过其实。
“真的,老弟,俺可不骗你,现在里面除了艺、画、字,和一些怪力乱神的经文,根本就没有什么精妙武学了,你就是去了,也只能是白跑一趟、徒劳一场。”
洪潇点点头。
“好吧,你先回去,我和断牙溜达溜达。”
“别啊,你要去,哥哥我得陪着。”
“不用了,客栈的人还需要你帮着照顾,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用不了多久,我们也就回来了。”
莫德根无奈,只得跟着少林的人一起回了敦煌城。
洪潇和断牙就这样,直接徒步朝莫高窟的方向奔走。
都说朝圣之路一步三叩首,洪潇这也算是对自己曾经武功的尊敬。
只可惜现在自己的心血与气力,不过是个普通人。
断牙一路照顾着洪潇的脚程,等到了莫高窟,天已经擦黑,洪潇筋疲力尽地跪在了沙坡上。
一座七层檐的庙塔,和一些大大小小的错落有致的门洞,拥嵌在冗大的山砬间,好像随时能被身后稳固宽厚的大漠石土吞噬一般。
他们在星夜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坚韧倔强,又有些勉强无力。
有好多尊佛像就修凿在土石壁表面的凹陷处,盘坐在不甚鼎盛的香火前,直勾勾地盯着断牙和洪潇二人,让这两个心无虔诚,神挡杀神的人俩颇感压抑。
“里面就是了吗?”
洪潇转头问断牙。
“没来过。”
断牙也两眼直愣愣地转头看洪潇,就像石窟正中央那尊佛像身边一只不开眼的猎鹰泥塑。
洪潇哭笑不得地吐了口气,扬手指指里面,示意二人一同进去。
断牙自然是洪潇指哪他去哪。
“二位,三思啊……”
黑灯瞎火的,身后突然有人来了这么一嗓子,洪潇不禁脊背发凉。
二人同时自怨自艾了瞬间,身后有人居然没察觉到。
更诡异的是,洪潇回头一瞧,那人居然还提着灯笼。
离他们约有五丈开外。
“阁下是人是鬼?”
洪潇盯着这个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的人问道。
断牙的刀已经微微出鞘。
“呵呵呵,二位受惊了,我当然是人了。”
这句话说完,那人已经走到了洪潇和断牙的面前。
他把灯笼稍稍抬高。
“是你?”
洪潇仔细一瞅,原来是两天前在敦煌城里卖给他和龙依莎画的那名行商。
这人和断牙一样黑,所以不打灯笼跟本看不清脸。
“哈哈,原来公子还记得在下,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洪潇有些警觉。
“这话该我问公子啊,浴佛节刚过,现在这里应该人去洞空才是,今晚风沙又如此的大,怎么公子偏挑这个时候来朝拜?”
行商的笑容还是和卖画时一样的谦和。
“哼,我不是来拜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公子要找谁?”
行商感到自己这样问有些冒失,连忙抱歉地施了一礼。
“找我师父。”
敢问尊师高姓大名?”
“忘记了。”
行商听了,表情并不惊讶,也丝毫不认为洪潇这样说是在戏弄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看公子也不像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对大漠里的人,别抱太大希望。”
洪潇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公子说得在理,不过,从公子看在下那副画时的表情,在下就知道公子的坏,只是一种偏颇之美,而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而公子身边这位刀客,表面上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实际上浑身都是赤胆。”
洪潇和断牙,自然不可能被这行商夸住,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飘飘然的感觉,因为作为真正的武者,就是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就算武林中再多几个给人打钩画圈的百花翁,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认知,他们只会在战斗中了解这个江湖。
“你为什么要劝我二人不要进去?”
行商淡淡一笑。
“因为莫高窟,早已经不是原来的莫高窟了……我怕阁下身陷险境,出于情急,这才出语阻拦。”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在下之前不是和公子说过了吗?在下就是一名喜欢游方作画的行者。”
洪潇一笑,随即转头冲断牙递了一个眼神儿。
心领神会的断牙拔刀就像那行商砍去。
“公子——!这……!”
行商大惊,手忙脚乱地向后撤,灯笼也掉了,又退了几步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洪潇一伸手,将灯笼接住,拿在了手中。
“二位好汉!我可不是江湖中人,你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行商一边用胳膊肘和脚跟顶着地向后猛蹭,一边喊道。
“算了。”
断牙听到洪潇的话,收住了刀。
那行商一脸的惊魂未定。
洪潇走上前,将其拉起来。
“兄台果然厉害。”
“什么厉害?”
行商听洪潇这样说,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狐疑地看着他。
“装作手无缚鸡之力能装到这个份儿上的,也只有阁下了。”
“公子,你这话我听不懂。”